眼泪汪汪捂着火辣辣的头皮,看着在半空中伸胳膊踢腿打转的忆儿手里的那一撮秀发,华采幽用颤抖的手指头指着面无表情的高粱地,无语凝噎。
“我不是帮你,只是不想让他乱碰。”
“你你……你难道认为自己帮了我一个大忙?!”华采幽被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说话方式给刺激得舌头都已经开始有些不利索:“什么乱碰?乱碰什么?啥跟啥哪跟哪啊?!”
萧莫豫抚额:“沟通障碍……”
忆儿则像是对这种悠过来荡过去的新游戏很感兴趣,挂着眼泪的小脸上早已笑了个百花灿烂,并且边乐边冲拎着他的人张开肥嘟嘟的小手要他抱。
华采幽见状大为惊讶,这傻小子居然完全不怕高粱地那足以将所有靠近其方圆五米范围之内的生物全部冻成死物的阴寒煞气。还是真如传说中所言,孩子的眼睛最是干净清澈,能看到事物的本来面目。所以,他是看到了在那冷酷外表下其实隐藏着一颗多情温柔的少男之心?……
顾不上多想,将忆儿一把抢过来,后退两步与萧莫豫站在一起,结果前一刻还兴高采烈的粉团子竟瞬间变脸哭了个泪眼滂沱。
华采幽再惊,心里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小心翼翼往高粱地挪动了一步,粉团子笑。再往萧莫豫挪回一步,粉团子哭。
于是她站在中间,左挪一下右挪一下,粉团子左笑一个右哭一个,百试百灵。
此情此景,甚为……喜感。
为了不让忆儿尚未发育完全的面部神经在过于频繁激烈的哭笑转换中宣告阵亡而造成面瘫,华采幽停止了试验,并最终选择了让孩子高兴的一方。
“帮我照看一下忆儿,我去让人给你收拾房间。”
高粱地伸直双臂,像是举着一包随时会爆炸的火药一样举着被强行塞进自己手里笑逐颜开的胖娃娃,冰山脸上的裂缝越来越大……
华采幽则很满意地拍拍手,拉着目瞪口呆的萧莫豫回了房。
“你还真放心把忆儿交给小高?”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既然是你找来的,自然很可靠。况且,忆儿喜欢他,小孩子最能分辨别人的心思了,善意还是恶意,一看就能知道。所以,那位高粱地必然很喜欢忆儿。”
“小高的性子是冷了些,但其实他为人很单纯。因为常年在山中修习,故而也不大会与人相处。”
“你担心我与他不对盘?”
“之前的确有些拿不准,不过现在不会了。”
“你也太小瞧我了吧?像这样的别扭孩子是最容易摆平的,比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顶着一张虚伪嘴脸的人可爱多了!”
“孩子……”
萧莫豫轻笑,斜倚着梳妆台看华采幽拾掇自己那乱成了鸟窝的头发:“你最多比他大几个月罢了,就敢这样倚老卖老。”
“我心里沧桑呀!”
华采幽想把那枚‘血玉簪’取下,却被乱发缠住,于是不耐烦地使劲一扯,弄得自己眼泪哗哗结果还是没成功。
萧莫豫见状忙按住她:“这也能蛮干的?果然是皮厚觉不出疼么?”
打掉她的手,细细将发丝一点一点理开,将簪子抽出,放在案上,又拿起梳子,将及腰秀发一遍一遍梳理,神情专注动作轻柔。
华采幽悄悄转动镜子的角度,看着其中所映照的容颜。
眉如远黛,鼻若悬胆,星眸薄唇肤色白皙。
其实,他也长得很好看。
以前,貌似从来没有注意过。
尤其,是下巴的轮廓,脖颈的线条,还有锁骨的弧度……
心跳加速,血液逆流。华采幽觉得自己的这张老脸似乎就要首次体会到羞红的感觉了,忙不迭把镜子面朝下放倒,然后随手抓起‘血玉簪’佯装研究。
“小墨鱼,这簪子不是你买的吧?”
萧莫豫手下一停,没有做声。
“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你总不至于给我买个古董当发簪。”
“这是……一个朋友送的,据说的确有些来历,能保戴着的人平安。”
“你居然还信这个?”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权当是图个吉利,又有什么不好呢?”
华采幽抚摸着发簪上古朴的纹路,并不明亮的光线中,越显玉中的血色刺目,仿若是千百年间用千百人的精血凝结而成。
萧莫豫探手将‘血玉簪’拿走,轻轻斜插于松松挽起的发髻:“玉是有灵性的,日子久了,会和佩者产生感应,关键时刻能够护主。所以油菜花,要一直戴着它,知不知道?”
说罢,将镜子重新放好:“瞧瞧,满不满意?”
华采幽惊叹:“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手艺的?”
“为妻绾青丝,画娥眉,是我少时便有的心愿。只不过,一直没机会尝试。”
萧莫豫扶着她的双肩,歪头打量:“今后,我的这身所学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小墨鱼……”
华采幽站起,凝视着他的双眼:“我刚刚问你这发簪是不是买的,你没有立即回答,因为你不想骗我也不想敷衍我,对不对?”
萧莫豫没有闪躲她的视线:“我不想瞒你什么,但有些事,虽至亲至爱亦不能明言。”
“我懂。就比如你来雍城并不只是为了开分号,你住进‘大园’也并不只是为了我。萧家能立世百年而不倒,靠的也不可能只是生意场上的无往不利。这其中所牵涉的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枝枝蔓蔓,我虽不清楚却也想象得到。”
华采幽轻叹着搂住他的腰,贴耳倾听他的心跳:“小墨鱼,那些复杂的事情我通通都不管,也没本事去管,所以对不起,我大概帮不了你什么。其实,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眼睛里就只有自己看得见的一亩三分地。心里面,也只装得下这一亩三分地里的那些人。我只要他们好好的,有吃有穿平安快乐,跟我们一起活到老眼昏花鹤发鸡皮。”
萧莫豫拥她入怀,轻嗅着发间的浅香:“你懂我,我又如何能不知你?只要是你所在意的,我就会与你一起守候。油菜花,你信不信我?”
信不信……
再次面对这个问题,华采幽的眼前闪过了那个竹哨,还有从不认生的忆儿在看到萧莫豫时反常的哭闹。孩童的眼睛,真的能看到最真实的一面吗?可是,他又有什么理由对一个孩子不利?
“小墨鱼,忆儿是我的干儿子,那应该管你叫什么?”
先是感觉到揽在肩上的手臂紧了紧,旋即听到那个清朗含笑的声音说:“当然是干爹啦!”
“美的你!”
“你不就是想得到这个回答?”
“呸!就算我答应,人家亲娘也不一定答应。”
“那就找一天,携大礼登门,正式认了忆儿为我萧家的义子,如何?”
“好。”
华采幽站直,看着萧莫豫温润的眉眼,清清楚楚说:“我信你。”
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要达到这个目的又要使多少心计用多少手段,我只相信,你不会伤害我所在意的人,所在意的事,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