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休夫老鸨油菜花(73)

萧莫豫谨遵妻命,乐颠颠把女儿放在脖子上,欢天喜地当先跑了。

每当这个时候,华采幽都很有把月月给‘退货’的冲动,因为看着萧莫豫对女儿那股子滔滔江水般的疼爱劲儿,实在有理由怀疑她生出来的这个其实就是他前世的小情人……

吃饭的时候,萧莫豫曾先后试图给孩子喂汤圆饺子和赤豆,均被华采幽喝止。很是不甘,终于在她去厨房热菜的工夫,成功喂食了一样东西——桂花冬酿酒,结果自然是惹来了孩儿他娘的好一顿臭骂。

等到华采幽把两个嘴角吐泡泡的小醉猫安顿好了之后,回到厅里,却发现貌似又要多一只大醉猫,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劈手便将几乎空了的酒坛子夺下。

萧莫豫撑腮斜倚桌边,挑眉轻笑:“油菜花你别紧张,这点酒还醉不倒我。”

华采幽忿忿然:“谁紧张了?我是生气你居然吃独食好不好!在塞北弄出这坛子江南风味的酒我容易嘛我?”

“是是是,不容易。”萧莫豫探手将她拉入自己怀中,拥紧:“所以谢谢你,让我还能再尝一次家乡的味道。”

华采幽把剩余的酒倒成三碗:“以前每年的冬至,萧伯伯总是会和你我围着暖炉,边聊天边喝桂花冬酿酒。今天,是我们五个人一起,饮尽这一坛。”

萧莫豫站起身,将一碗酒洒在地上,一碗酒饮入腹中,看着桌上的三只空碗,眸子一黯。

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萧家的这坛酒,似乎都只有三个人来喝了……

拉着华采幽来到卧室书桌边,萧莫豫借着烛光执笔,轻描浅摹间,将那丛杂草勾勒成一树素墨的寒梅:“这里共有九九八十一朵,每天点红一瓣,花瓣尽,而九九出,到时候春暖花开,咱们便可以启程回江南了。”

华采幽递上朱笔:“那么第一朵红梅,当然该出自你这一家之主的手中。”

“一起。”

“好。”

握着她的手,轻轻落笔,梅花怒放,若染心头之血。

萧莫豫终是体弱,酒劲上涌很快便昏沉睡下了。两个小家伙因了肚子里的桂花酒作祟,也睡得格外安稳。

华采幽却在这难得的静夜了无困意,索性披了衣服拿出一本名册翻看。这上面有不少的人名旁边被做了注释,比如‘可堪重任’,比如‘留待查校’,比如‘永不续用’,还有极少数被圈了一个鲜红的圆框,意味着已遭家法处以极刑。

他们一家在这个小镇避世而居的一年多里,萧家上下经历了一番大清洗,幕后的操纵者,便是这位看似无心亦无力再去管理诺大家业的掌门人。

华采幽看着萧莫豫以退为进,将各路心怀叵测的人马引出,而后再予以致命一击,布局精妙,心机深沉,手段狠辣。

他说:我会留给你一个干干净净的萧家。

她说:即便不干净也没关系,因为我已经学会了如何清理。

他说:有些事,太过肮脏残酷,交给我来做就好。

她说:傻瓜,其实我早就决定,要与你一起变灰变黑。

三更,略有倦意。华采幽阖上名册正欲就寝,忽闻窗外似有异动,遂悄步而出。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一个挺拔若钢刀的身影立于院内,黑发黑裘,轮廓分明。

“阿采,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魏留缓缓至华采幽三步距离处,停下,轻叹:“你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而我,却再也走不过来了。”

“常离……”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吗?”

“是不是因为一个人?”

“是的,因为一个女人,父亲深爱着的女人。我本不叫魏留,表字也不是常离,但五岁的时候,父亲坚持给我改了名改了字,母亲一怒之下重病不起,缠绵病榻几年后还是去了。父亲爱着的女人不是母亲,却让母亲的儿子来铭记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愧疚。很荒谬很讽刺,是不是?”

“你父亲是在后悔,因为当初没有挽留,所以才会导致与心爱之人的长相离别?”

“就算留,也一样会走。

父亲的妻子只可能而且永远只有母亲一个,因为他要靠着驸马的身份来换取朝廷的信任,来保住他世袭的权力和名位。”

“原来,你的母亲是公主……”华采幽想了想:“怪不得安阳会喊你表哥,而你又那样抗拒与她的婚事。”

“魏家世代与皇族结亲,我却偏不!”魏留冷肃的神情里满是俾睨的狂傲:“我要靠着自己的力量守住这一切,而不是皇家的恩赐。”

“恭喜你,做到了。你不仅守住了雍城的家业,而且走入了京城的核心。挟不世之战功,拥半国之兵力,翻手为云覆手雨,便是这天下,与你而言也不过是探囊取物。”

“我想要的,几乎都得到了……”魏留敛了锋芒,眉宇间染上一层淡淡的落寞萧瑟:“母亲去世后没多久,我便跟着一位名师游学四方,十余年来未再踏入家门半步,直到父亲弥留之际方回来接掌雍城大印。父亲临终前交代给我的最后一件事情,是继续找寻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他没有办法给爱人名分,至少,也要给孩子姓氏。我对父亲有怨恨,但更多的是不解,我不明白如何竟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牵挂一生而郁郁一生。直到,我遇见了你。”

华采幽笑了笑:“如果我能化解你对你父亲的心结,那么我很高兴,但是,也仅此而已。”

魏留偏首打量:“阿采,你变了很多。”

“那当然,都为人*妻为人母了,还能不变?”

“我想,让你改变的应该不止是角色的转换。”

“没错,还有身份,我现在是即将上任的萧家掌门人。”

魏留望着透出一点烛光的窗户,那后面有正在安睡的父子三人。

“你竟始终不来找我,他竟当真不肯低头。”

华采幽被这句仿若自言自语的话弄得愣了一愣。

魏留又自怀中取出一个锦盒:“告诉他,这次我什么条件也没有,尽管放心服用。他的那把硬骨头再熬下去的话,就该油尽灯枯了。”

“这是……”

“阿采,你是不相信我能拿到解药,还是不相信我会把解药交给你?”

华采幽没有回答,因为她此时此刻除了自己的心跳之外,已经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魏留轻轻叹了一下,执起她的手,将锦盒放入她的掌心:“阿采,我得到了一切,只除了你……”

转身离去,黑发黑裘融入苍茫夜色。

摘片树叶,一曲哀婉音符随风飘散。

因为是心爱的人喜欢的曲子,所以也是父亲喜欢的。

紫雨吹奏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阿采教给她的,还以为阿采当日只听我吹过一次,便记下了。一时按捺不住欣喜,遂提笔写信,然而回信中的内容竟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这曲子,如何能是柳音最喜欢的?

‘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