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个人会为他的“欲望”所开出的价码。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
这天上午九点,接送的车辆已在门前停稳。二楼的穿衣镜前,郎斐为谈将臣将领带结推至颈前。
比他略高一些的男人微微仰头,任他打理。
自始至终,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在结束之後,谈将臣却忽然伸出手去,揽住郎斐的後腰,将他拉近,而後轻轻吻过他额角上的伤痕。
谈判约在本市五星级酒店的顶楼进行。时隔多时之後,郎斐再一次踏入这朵宝石花的花蕊中。
那是一片占据了大半个楼顶的阳光温室,笼罩在玻璃金字塔结构的暖罩之下。各种来自热带以及亚热带地区的花卉,以无视季节与温度的反常状态盛开著。这里本是一处自助式西餐厅,不过今天已被以俪天的名义包下并清场了。
门口守著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见到谈将臣都弯腰点头。
郎斐走在谈将臣身旁,另一侧则是专为谈将臣服务的律师。三人一路走入绿植红花掩映的温室深处。
第41章
依循西式布置的场地已经经过了改动,在原先放置餐台的空地上,以中式正堂的模式摆放著两排红木靠椅,而最前方正中央的位置则是两张红木太师椅,夏豔玲就端坐在右侧,而左手那张椅子没有坐人,却摆放著一座灵位。
谈将臣首先在夏豔玲面前站定了,并回头示意郎斐就站在自己身旁,无须回避。而看见儿子此番态度的夏豔玲,脸上依旧是冰冷的表情。手上却掐下了一朵错时绽放的贡兰,鄙夷地丢在地上。
“阴阳颠倒。”
不去理会她的挑衅,谈将臣比著椅子上的灵位问道:“干什麽把爸的灵位请过来?”
就在等他的这句话,夏豔玲冷冷一笑。
“你爹在这里,有什麽话先磕了头再说。”
谈家家教传统,尤其忌讳数典忘祖。灵位当前,谈将臣自然不能含糊,立刻跪下对著灵位磕了三个头。
但夏豔玲还不打算放过他们。
她又瞪了一眼郎斐。
“还有你,养了你二十多年,野狗也早该养家了,还不跪下磕头?”
知道她是想闹一出下马威,谈将臣皱了皱眉头正想反对,却被郎斐用手肘轻轻地撞了一下。
“给祖宗磕头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麽不应该的。”
郎斐如此回应,随即话锋一转:“但这前提是,你得承认我是谈家的人,和安芝是兄妹关系,也就是郎笑的舅舅,当然在法律上也有继承谈家财产的合理性。”
“做梦!”夏豔玲不假思索地呵斥,“养你这麽大难道不该感恩?!”
“当然应该,但那就不是族内的规矩。”
郎斐淡然以对。
“况且我的左腿不便,如今也算是半个残疾人士。谈老爷生前待我不薄,相信他也能体谅我的苦处。我现在就向灵位三鞠躬。”
说著,他也不等夏豔玲反应,立刻深深地弯下腰去。
虽说三鞠躬偶尔也被用於某些特殊的答谢场面,但毕竟更多地与告别死者联系在一起。夏豔玲本就多心又迷信,当然立刻就联想到了这层意思,倒是自找了个大大的不吉利。好在郎斐倒也没真打算触她的霉头,於是略微偏过身子,只朝著灵位那边鞠了三次。
这时谈晓生那个滑头终於从不知什麽地方钻了出来,朝两边陪著笑脸,请谈将臣等人入了座。谈判就算正式开始。
正如之前担忧的那样,夏豔玲对於自身的优势,以及郎斐的劣势了解得清楚明白。她甚至不惧怕谈将臣的胁迫──因为这几年来,她已经积累了足够後半辈子花销的财富。而她最後的目标,就是在谈将臣身上贯彻未竟的规划,以显示自己对於这个家族,对於儿子的绝对权威。并杜绝身後一切可能会被“翻案”的机会。
作为放弃争夺郎笑领养权的条件,夏豔玲提出了三个条件。
第一,郎笑必须放弃谈家所有财产的继承权;
第二,郎斐必须立刻带著郎笑离开这座城市,并且约定,不再与谈家任何人有任何联系;第三,谈将臣必须尽快与她所认可的女性结婚,并在六月底前令妻子怀孕。
所有这些,都必须成为书面协议,并由谈将臣提供相当数量的违约金作为担保。
三个条件,每条都咄咄逼人,严苛无比;却并没有超出郎斐事先所设想的底线。
“这样做就可以?”
他缓慢、但并不艰难地做出了回应。
“第一第二条,我可以做到。”
没有料到他的抉择会如此爽快,夏豔玲愣了愣,这才又将目光转向长子。
“第三条,你呢?”
安静的暖房内并没有响起任何回应。
觉察到了身边人异常的沈默,郎斐本能地扭头去看,正对上了一双同样凝视著自己的眼睛。
谈将臣深深地看著他,漆黑的眼瞳里仿佛充满失望,疑问,又含著怨怼和不舍……竟然像是某种被人遗弃的动物。
郎斐心中竟悄悄地自责了一下,再次看向高高在上的夏豔玲。
“但我怎麽知道你不会变卦。”
“我当然有信用。”
夏豔玲冷笑。
“我的孙子出世的那天,也就是你的领养申请被核准的那天。”
“但那也是你彻底从谈家消失的那天。”
谈将臣忽然开口道。
“我会送你到俪天最远的业务国家颐养天年。没我的允许,不能随便离开。”
知道儿子言必信、行必果,夏豔玲的得意神色一时凝冻住了,但她远不准备认输。
“看起来我还要加上一条,确保我的晚年安逸。”
“不必了。”谈将臣摇头。
“因为所有这些,我一条都不会接受。”
夏豔玲的得意神情瞬间凝冻了,不待她反应,谈将臣径自走上前来,俯视著她。
“老人家不掉牙齿会克到子女──这句老话,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
夏豔玲不过60岁出头,平时又保养得当,一口牙齿自然是屹立不摇,但她不明白谈将臣这一问的意义何在,只觉得背後忽然升起了一阵寒意,不由怒斥道:“你这是什麽意思?要拿迷信来诅咒我?!”
“迷信大可不必当真。但是老人如果不服老,坚持干涉子女的人生决策,会有什麽後果也不必我来说。”
说到这里,谈将臣回头,对同行的律师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起身暂时回避。夏豔玲下意识地觉得气氛不对,想要抢先开口说些什麽,不过谈将臣并没有给她机会。
“我知道,爸当初把安芝带回家,对你影响很大,所以我也从不去关心你的那些‘私事’,甚至试图全盘接受你为我所作的规划和安排。但是现在,你正在把我朝著父亲的老路上推,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这样做。”
“你会爱上我给你选择的女人!”
夏豔玲顽固地反驳,并且伸出食指指向了郎斐。
“你只不过是一时被他迷惑了,只要结婚,很快就会忘掉这个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