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风筝(上)(19)
"我该说你变聪明了麽?"
"......但是如果你想跟我干这个,我永远不会拒绝。"
折佩轻笑了一下,扳过了阿布的脸,认真的看著他的眼睛。原来,世界上真的可以有两个人如此的相像。就像一个轮回,高羽怎麽对你,你就怎麽去对阿布,你从他那里得到伤痕,他却从你这里得到。就像一个音乐的LOOP,反复循环。
是谁错了呢?
是自己吧。
做不成折佩,也做不成高羽。
你是谁呢,林凡。
高羽坐在书房里,麻木的对著屏幕敲字儿,一行行的黑色字体爬上WORD惨白的脸颊,他看著屏幕,只知道自己写著,却不知道都写出了什麽。如此反复的击打就像是一种对自己灵魂的放逐。此刻,他谁也不是,他只是一个利用文字制造谜团的叙述者,编织著虚拟的圈套,看侦探抓破头皮。曾几何时,这是一个相当有意思的事情,却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索然无味?就像永远不会有真实的完美犯罪,生活中也不会有真实的喜怒哀乐。
凌晨四点多的光景,高羽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彻底锈住了,再没有什麽可以支撑他一直的这麽写下去。点燃一颗烟,呆板的凝视著开始泛起鱼肚白的天色,整个人只有一种不真实感。
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一切。
无所事事的迷茫中,高羽想起了买回来的罗翔的那个DEMO专辑。他从客厅拎回纸袋,拿出CD,放入唱机。音乐声缓缓的弥散开来。
一首一首连续的听著,中间的某首歌曲抓住了高羽的思维。那是一首旋律很好的歌曲,却没有歌词,只是某种不明所以的哼唱。木吉他弹唱配以手鼓、手风琴,但从反映的情绪和内容上看,他又大胆地跨越了经典民谣的套路。罗翔的音乐是一个相当个人化的东西。而且音乐中观念性的东西特别多,有些东西听上去感觉不是属於这个时代的。可能他想表达的就是一个虚幻的,不现实的东西?比如一幕虚假的庆祝,一场虚假的宴会,或者,一个虚假的氛围。
高羽反复的听著这首吸引著他的歌曲,良久之後才想到去看看它的名字。
同样是一个非常令人匪夷所思的名字──《海妖》。
呵呵......抽象的完全无迹可寻。
新一天的第一缕晨曦透过百叶窗折射进屋里的时候,高羽拿过了手机,发了一条简讯给罗翔:【海妖,如此让人著迷。】
交换号码是罗翔提出来的,高羽此刻觉得这一提议无比正确。
至少,在一个你真正有想法的时刻,你可以给他写下一句话。
开了ROCKER.COM的论坛,选择发表帖子,高羽的手指动了起来,思维还在那首《海妖》中,这时候动手记录下对一首歌的感觉,实在再恰当不过。
是的,情感之外,可做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
12
窗外不停落下的雨声让折佩睁开了眼睛。屋里有种潮湿的感觉,这种潮湿渗透进空气里,渗透进骨缝中。他缓缓的起身,靠在了床头上。
身边空荡荡一片,床头柜的灯下压了一张便条。
【先走了,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自己注意照顾自己。】
是阿布的字迹,折佩认得。看著这张便条,他捏了捏额头,起身下了床。
推开窗,雨水正顺著斜斜的房檐落下,霹雳啪啦的发出脆响。
雨很大,下得整个天都是灰的,下得空气里弥散的都是雾气。院落昏暗成一团,一切看起来都很模糊。
恍惚间,折佩仿佛听到了细碎的琴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是谁在弹琴呢?音色那麽哀婉?
这麽想的时候,他探出身往外看,回廊的交合处似乎有个少年,他的发丝很长,随意的披散著。他坐在长凳上,面前是一张古琴。他的手指游离於琴弦之上,手臂白皙而光洁。
折佩用双手遮住了脸。
他居然於幻觉中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少年时候的自己。
再望过去的时候,什麽都没有了,只有回廊两侧落下的大雨。
鬼使神差的,折佩换了衣服,而後进客厅取了琴架和琴。
沿著回廊一路走,耳里都是雨水落进池塘的水声。
他把琴架置於回廊的交汇处,将古琴放到上面,而後,反身搬来了一张长凳。
手指碰触到琴弦的刹那,一种冰冷的感觉由指尖蔓延到了全身。第一声音阶响起,他不由得战栗了一下。
望向眼前的一团雾气,手指活动了起来,悠扬的乐音萦绕在耳畔。
折佩很久没有碰过琴了,这个时候,琴音让他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悲凉。就像透过幻觉看到的多年前的自己,他似乎在哭,又似乎麻木不仁。
什麽是真实,什麽是虚幻?
过去是真实,现在是虚幻?还是反之?
音符不停的流泻,折佩的脑子却越来越空。
太久了,太久没有像此刻这般安静。将自己放空,让自己宁静。
四周什麽都没有,内心也什麽都没有,一切皆空。
时间就在这个空间里悄然的流逝,色彩从浅显的白变为朦胧的灰,再由朦胧的灰变为氤氲的黑。曲子从开始到结束,再从结束到开始。一切都在变,只有弹奏那人的心境未曾改变。
停下来的时候,暮色四合。折佩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僵硬了。颓然的坐在那里,湿冷的空气由呼吸进入身体,泥土的芳香混杂其中,那种感觉既不难受也不舒服。
他收起琴,起身,返於屋中,迷茫之际,手机的铃声划破了宁静。
怔怔的听著那声音,只是听著,听它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很久之後,折佩才想到要接起。
"我还当你手机掉马桶里了。"程奕的声音钻进了折佩的耳膜。
"我谢谢你没说我掉马桶里了。"折佩坐了下来,眼睛仍旧看著窗外。雨基本上停了,天空呈现出一片深紫色。
"你?你不会,你顶多也就是喝多了把自己溺死在马桶里。"程奕笑。
"你闲的吧?"打火机发出了一声脆响。
"显然啊,我忙我骚扰你干嘛?"
"是想让大爷宠幸一下麽?"折佩笑。
"就您那身子骨儿小的就不惦记了。"
"要求还挺多。"
"你也闲的吧?"
"哈哈哈哈......"折佩爽朗的笑,程奕的这个电话将他从那种莫名的情绪中抽离。
"操的勒,出来吧。"
"你想干嘛啊?"
"我什麽也不想干,可是英子说了,我要是敢顶这麽一头去巡演,她就掐死我。"
"她没那麽大劲儿吧?"
"别得瑟了,去DAVID那儿我得把头发收拾利索。"
"关键是我头发再收拾就没了。"折佩弹了弹烟灰。
"我让你剪了?"
"那还是让我陪著你啊。"
"嗯。"
"还是我得宠幸你啊。"
哢嚓,程奕那边直接把电话撂下了。折佩笑了笑,碾灭了烟,换衣服出门。
出租车在沙龙前停了下来,折佩递给司机钱,下了车。门前已经铺上了红色的地毯,想必是怕客人滑倒。推开玻璃门,里面亮晃晃的光线让折佩的眼睛极其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