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药与黑巧克力(上瘾之二)(2)
“嗯?”蔚蓝抬头,看向了陈清。
“你……为什麽喜欢男人?”
这实际上是陈清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只是,他自己都想不到,他竟然在这样不假思索的情况下问出了口。以前,他至多只问过他,为什麽不喜欢女人。想来,那样比较委婉。蔚蓝是个多麽优秀的男人啊,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情人。他何苦来的,要去喜欢同性?当时,也是同样抱持这种疑问才问的吧?
蔚蓝在他眼中,始终是亮眼的存在。当然,大约该是在所有人眼中吧?
可这样的他,竟然……
蔚蓝愣了一下,继而缓缓而答:“与生俱来的吧?我又怎麽会知道。”
这是实话吗?当然不是。但蔚蓝不想说。
这实际上也是困扰他太多年的一个问题。假如有如果,大概一切都会不同。莫名其妙死去的父亲,冷淡又不爱过问自己生活的母亲。对女人本能的那份恐惧,逃无可逃时候在青少年时期暗生的情愫……
“抱歉,问了不礼貌的问题。”陈清默默的喝著牛奶,“一会儿看看电影吧。好不好?”
“嗯好啊。”蔚蓝低头,继续看著乏味的图册。
你为什麽喜欢男人?
因为她和他。
然而嘲讽的是,她──他的母亲、和他──陈清,竟然到现在一直都还在他的生活中。
◇◆◇◆◇◆
蔚蓝到公司已经是午休时间,办公室挺闹腾,大家吃过了午饭,组织著杀人游戏。
小小的工作室已颇见起色,别看时间不久,却被蒋颜操持的有声有色。蔚蓝不喜欢当面夸奖人,相反还有些小坏,便对蒋颜曰:你就是太强了,才找不到男人嫁。蒋颜反唇相讥:找不到男人我得要孩子,嫁不出去就是你咒的,到时候记得贡献种子。蔚蓝郁闷:种菜啊你!蒋颜哈哈笑。
蒋颜对待工作是非常认真的,平时的一切对外联络、接洽都是亲力亲为,财务上更是只敢委托给相熟的老会计,凡事精打细算,必要的支出绝不手软,不必要的一律禁止。对此几个合夥人哪个都领教过。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股子干劲儿也定然不能成事。幸亏有了蒋颜,几个闲散的艺术家才都能各就各位不误事。
最近招聘一直在持续进行,原本空落落的工作室这会儿已经是聚集了一群小团体之地。谁也不好意思再提当初的雷声大雨点小了──一共几个人,还时常不来,弄个这麽大厂房租著,不是纯粹浪费吗?
今非昔比。
又是春天,又是花粉肆意的季节,蔚蓝泊好车下来就打起了喷嚏。这会儿想著去卫生间洗把脸,刚进去,就听到女士那边一个急火火的声音:“小扬吗?你怎麽那麽慢啊!等死我了!”
蔚蓝一愣,听声音分辨出是张雪梅。这是他亲自招进来的姑娘,年轻肯干,又很有创造力。虽然工作经验尚还不足,但是块值得培养的好料子。
“不是。小扬刚让蒋颜叫走了。”蔚蓝应声。
“呃……Lenny?”
他们的办公室就是这样,谁对谁都是直呼其名,没那麽些个阶级意识。
“怎麽了?有需要帮忙的?”
“没,没有……没有。”
“你直说吧。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卫生纸没有了吗?”
“不是不是……”
“那是?”
里面的姑娘不应声了。
蔚蓝想了想,“是没有卫生棉吗?”
良久,听到里面吭了一声:“嗯。”
“那我帮你去买。”
“啊!不用不用,小扬……”
“你又不是不知道蒋颜的个性,被叫进去,说话时间就短不了,午休都快结束了。”
最後蔚蓝还是帮张雪梅买了卫生棉。因为不知道平时她是用哪个牌子,於是索性看到的就拿一包。
结果等张雪梅收到放置在洗手台上的一大袋卫生棉,脸红得跟火烧似的。
太丢脸了!
三点多的时候蔚蓝接到陈清一条简讯:【今天公司有餐会,晚饭不要等我。】
蔚蓝动动手指回了一条:【知道了。外套厚不厚?起风了。】
不等陈清的回复进来,手机先行响了起来。还想著他怎麽改电话说了,却发现来电并非陈清。
“喂?”
该说这电话来的很令人狐疑──来电的号码居然是他以前工作过的单位。
“Lenny?”
“嗯,我是。振华?”蔚蓝大概听出了对方是谁──以前会展公司的项目主管,冯振华。
电话是以寒暄开头,以公事态度而收尾。无事不登三宝殿,古话是没错的。博鼇有个重要的经济向展会,他们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设计师,作为承办方,这令老冯颇为头疼。偏巧接洽的对方公司又很苛刻,更凑巧的是,这一家苛刻的公司正是蔚蓝以前在英国长期服务的那一家。
於是……
蔚蓝挂了电话,给蒋颜打了内线。蒋颜正忙於洽谈一组杂志的灯箱广告,电话这头说两句,手机那头说两句。蔚蓝也只是想知会一声,便就想收线,不料蒋颜凑近了听筒对他说:原则是,没有白工!
蔚蓝答曰:嗯,也没有间谍。挂了电话。
挂断他就打了张雪梅的内线。
“Hello,雪梅~哪一位?”
“Lenny。”
“啊……”张雪梅的声音一下小了,“刚刚真不好意思……”
“没事。”
“你没事我有事!大家看著我从卫生间出来抱了那麽一大袋……卫生棉,各个看我猛乐……”
“哈哈。”
“你还笑。坏人。”
“坏人就坏人吧。这年头好人难为。来我办公室一趟,有工作安排。”
“OK,马上。”
张雪梅挂了电话,脸颊热的发烫。
陈清进门的时候蔚蓝不在,看看客厅的挂锺,十点过一刻。脱了外套挂好,进厨房洗了洗手,陈清出来就按开了电视。
他不喜欢独自一人。
虽说,人,生来独自一个人,死去亦是独自一个,但他就是没法坦然面对孤独。尤其是在失去妻女之後。
想到过世的妻女,陈清的内心仍旧会隐隐作痛。一场猝不及防的车祸,毁灭了他全部的生活。
陈清时常想,那就是他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改变的源头。
本来,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过著和千千万万男人一样普通的生活──上班下班,为家庭打拼,享受一天之中的团圆之乐,接受妻子的照料,付出对儿女的关爱。然而,那一场车祸,把一切都毁了。家没了,生活也再不能一如既往。
就是这样的时刻,如同行尸走肉的日子里,陈清所能想到的求助对象只有蔚蓝──这个他从小到大最信赖的朋友。高中毕业时候的那场告白令他知晓了蔚蓝与他的不同,或者该说,他与绝大多数男人的不同──他是个同性恋。只是,这并未阻碍他们的交往。他们,还是朋友。蔚蓝始终在他身边,看他娶妻生子。本来,陈清认为他们一生都将维持这样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