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药与黑巧克力(上瘾之二)(30)
是啊,蔚蓝是在生气啊。
那样陌生的蔚蓝,那样刻薄伤害人的蔚蓝,是因为首先被伤害了、被折磨的痛不欲生。他那种不安的态度、想要摆脱又摆脱不了的消极、吃完饭打厨师的混账、摇摆不定向他人求救的无奈……其实全被蔚蓝看在眼里。
蔚蓝不说而已。怎麽也不说。他容忍、他倾尽所有的付出,他试图感化他……蔚蓝终究是个人。承受不来的。
一个接一个的谎言,一次接一次的欺骗,一场接一场的逃避……
那是把无形的刀。他捅了蔚蓝无数次啊!
“咱们结束了,是吧?”
“开始过吗?还不是我拼命追著你?现在我累了,我也明白了,很没劲。”
蔚蓝……我们,一个满腔悲愤,一个醉的一塌糊涂,然後,两人共同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
“可能我就是有点儿较劲吧,得不到,就想得到。现在这个游戏,我玩儿够了,索然无味了。你跟别的男人没什麽不一样,稍稍有趣的,大概也就是掰你的过程了。”
你看似在嘲讽我,实则嘲讽的是你自己。
我都干了些什麽啊?
我怎麽是这麽糟糕的一个男人?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我对你的爱。也总有一天,你会懂。懂得了你就知道什麽是爱了。”
我想,我大概懂得了。它虽然偶尔寂寞,虽然免不了要走过伤心的路。可是,爱情一直都是公平的,它一直都在那里,等著你靠近。只是有些人的路,始终选择和爱情反向而行。我就是逆方向走的那个人。
蔚蓝,失去你是我活该。
可是,也只有失去了我才明白,我不能失去。
上一次,好像也是这样。居然毫无长进啊。
我想,我一定很爱你。不知不觉当中,你教会了我,何以为爱。
可是,你走了。
你被我伤害的体无完肤,却只是一转身走了。
又是这样一个人的夜晚,又是难以入睡的荒芜,又是情绪溃堤的煎熬,又是……遍寻不见蔚蓝的一天。几个月了,反反复复上演的一天。一天一天,仿佛永远是相同的一天。
当覆盖的太多层的伪装在夜里褪去时,陈清总是这样面对赤裸的自己而呆怔著。玻璃窗映出来的那张脸,应该是最熟悉的脸,却陌生得让人心痛。
电视还是那样无人观看的响著,正在播出的是一档深夜的音乐节目。陈清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时候他听到一把低沈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唱:原来你是塔里的男孩,守住回收的孤独。春天的野花依偎在风中,却在秋天说要分手。原来我是塔里的男孩,敢问情是否到深处。原来以为已经要解脱,却在遗忘前梦见了你……
陈清看向电视,眼前却朦朦胧胧。
男人,是大一点儿的男孩儿。你拉开他们皮囊的拉链,往里看,里面居住的竟然是个小男孩儿。我们都只是静止的生物,住在皮囊里却无拘无束。从未长大,所以肆意妄为。
蔚蓝,你在哪里呀。
你一定不会知道,我此刻是哪样的在想你。
不不,也许你知道。
因为你总是这样的想我。
你一直在等待,等得耐心都被消磨光了。
那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所以我遭到报应了,我没法再充当爱情的旁观者了。
缓缓站起身,陈清知道自己大抵又喝多了。想来真奇怪,好像失去家人他都没能这般颓丧过,然而,那是因为,那麽痛苦的时候,蔚蓝他站在他身边。
脸贴在玻璃上向窗外看去,外面的冰冷,令陈清忽略了玻璃窗紧贴脸颊的冰冷。
他想,人们之所以冰冷、冷漠,是因为钢筋混凝土所构成的“家”同样冰冷。
这样的躯壳虽然坚固,但不足以让人温暖。
即便窗户再大,光线再充足,放眼望去,仍然是森然林立的楼群,全无半点生气。
当生活的压力犹如地毯式的轰炸,人们真的需要的是一个家,它闲适、安静,充满盎然的温暖。
他曾有过的,妻子和女儿给过他。可他失去她们了。
他曾有过的,蔚蓝也曾给过他。这一次他还是失去了。
是你太倒霉,还是你付出太少所以总是被收回?
呵。老天也许都看不下去了吧。
◇◆◇◆◇◆
陈清妈妈刚走到楼道门口,後面快步赶上来一对年轻情侣,他们刷开门禁,与她擦身而过。於是她也没有犹豫,拉住打开的门,走了进去。两人对此似乎并不在意,男的按了电梯,女的还在热情洋溢的与之交谈。
陈清如果也在过这样的生活就好了。陈妈妈不禁感叹。
儿子已经太久没回过家了。每次问起都是:
──妈,我忙。
──妈,周末单位有培训。
──妈,我出差呢。
手机时常没电,座机几乎一直处於语音留言状态。
而更加令陈妈妈在意的是,这麽久以来,蔚蓝也并没有与他们联系过。
往常,他总会打电话问问他们的身体情况,亦或周末与陈清一起登门拜访。如果赶上儿子出差在外,即便是他自己一个人,也少不了上门探望。现在呢?自从他妈妈打来电话询问他的情况,他的手机从关机到停机。
对此,她也问过儿子,儿子却轻描淡写:
──他加班。
──他出差。
──他在赶一个项目。
二者之一出现上述情况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这段时日,两人双双属於失踪状态。
电梯在相应的楼层停下,陈妈妈走了出来,停在儿子的房门前,轻轻叩门。
儿子不再是小孩子了,陈妈妈本不想太多过问他的生活,然而,这样的反常不得不让人在意。
马上就是农历新年了,陈妈妈的心里却觉得闹得慌。陈清爸说,那你就过去看看吧。陈清妈说,会不会显得我管得太多了?陈清爸说,自己的儿子,他不来看你,你去看他,首先就是他不对了。
於是,陈清妈就来了,来了又怕上门突兀,赶上年根儿便就带了些年货。
叩门无人响应,陈清妈换而按门铃,门铃并不响。
不在家吗?
陈妈妈放下手中的购物袋,手伸进大衣里摸索著钥匙。
看来果真很忙啊,周末的中午,家里竟然没人。
然而,等陈妈妈打开门,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另一番情景。
玄关堆了很多杂物,拥挤不堪。过道上有斑驳的水印,地板乌涂涂的。作为隔断放置在客厅的鱼缸,水泵已经停止了打氧,里头没有一条鱼,水草也都不翼而飞。水已经放净了,但玻璃壁上还累积著经年的水渍。透过那一片模糊,陈妈妈看进了客厅。
客厅的窗帘大敞著,提供了充足的光线,在那阳光下头,是歪七扭八的地毯。茶几上堆满了报纸,酒瓶、烟灰缸也占据著台面。电视的声音不大,播报著午间新闻。沙发上堆著几条休闲毯,毯子下面有人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