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袍布衣(4)
叶荫深的神情霎时变得惊怖。
虽然他早对叶青鸿情根深种,然而平日两人讳莫如深。何曾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叶青鸿究竟在想些什麽,这若是被旁人看见,君王威仪又该往何处搁置?
许多平日里不曾考虑的问题此时纷纷涌现。然叶荫深很快发觉,偌大的寝殿里此刻竟不见半个侍应。
“是我让他们歇息去了。”叶青鸿压低了声音道:“但皇上若要大声质问微臣,只怕还是会将御前侍卫引了来。”
听他这样说,叶荫深立刻紧了紧嘴唇,又往榻里让了几分。叶青鸿顺势脱去鞋袜,同样躺到榻上。
远处宫灯投来昏黄的光晕,照亮宁王侧脸,似乎略带了一些醉意。
有些话,确实只能趁著酒醉,才得以吐露。而酒醒之後便成云成烟。
叶荫深半躺在龙榻上,逐渐找回了冷静。叶青鸿见他不挣扎,便也将手松开了,缓缓地拉下帷帐,将自己与叶荫深裹在其中。
暮春三月,已有些暑气。此刻龙帐内的空间里更嫌闷热。
叶青鸿深深望著叶荫深的脸,低头几乎凑到了他的鬓边,低声道:“我只想和你说一会儿话,只有你和我。”
叶荫深被他堵在榻上,一时愠道:“有什麽事不能明日再说!”
“过了今夜,便不会再有机会。”叶青鸿在他耳边轻叹,“婪尾春瘦敷红药,难愈相思与青官。其实青官本是司春之神,何尝不知相思之苦?”
叶荫深闻见此诗,浑身筋骨顿时酥麻了一半,怔忡道:“原来你……懂那诗的意思。”顿了一顿,忽又蹙眉别扭道:“可做什麽现在来说?朕要好好儿做朕的皇帝了,你便给朕乖乖做个宁王……”
“此刻开始,你不是大燕国君王,我亦不是什麽宁王。”叶青鸿不待他说完,便一手堵了他的嘴:“你让那疯道士拆的‘青’字是我的名。而我来这里,不过为证明你我的缘分绝非什麽‘水中之月’……难道这也不是你心中所愿?”
一边说著,他以指腹轻轻摩挲叶荫深下唇;而後犹不过瘾似的,竟俯身舔吻上去。
叶荫深只觉得脸上一片温软,顿时心跳得无法自己,唯有勉强唤道: “宁王,你醉了,快让朕起身……”
他的口吻已算得上请求,可压在身上的重量倒再增几分。叶青鸿指若游蛇,此刻已灵活地自衣襟潜了进去,撑开层层叠叠的衣领,紧紧贴著叶荫深微凉腻滑的肌肤。
叶荫深的呼吸因这抚触变得艰难。
他本就对叶青鸿有意,之前的推拒不过出於惊愕、又兼於国君的颜面。其实心中是极其欢喜的;此刻殿内别无旁人,而两人更是已经同裹一榻之上、坦诚了心意,又再有什麽需要顾忌的?
如此想著,叶荫深面色更红了几分。只是他生性腼腆,虽张了嘴,却只是一味支吾,“你……我”了半晌,竟说不出半句情话来。
叶青鸿见他窘迫,因而柔声道:“你只需叫我青鸿……”
“青……青鸿。”叶荫深涩涩地依言唤道,仍不忘嘱咐:“只得这一晚……”
这话似乎提醒了叶青鸿,此时也抬起头来,贴著他耳垂幽幽道:“只这一晚。你我都知道的。”
说完,双手略一发力,便将叶荫深身上的龙衮扒下,另一手解了自己的外袍。
叶荫深虽也情动,倒还勉强顾得些“体统”,急急伸手去找遮蔽。然而还未摸到锦被,通身已是一片清凉,只剩叶青鸿一双炽热手掌熨贴著,滋出薄薄的一层汗珠。
两具胴体裸裎相交,情欲方炽的欢乐几近极致。反倒令人难以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欣悦舒畅之事。
叶荫深却隐约觉得忐忑。然而叶青鸿又岂容他再有反复?直接上前堵住了他的唇,反复吮吸。一时间鸾帐翻腾,难掩几多缱绻。龙衮与蟒袍半悬榻沿,东珠与璎珞散却一地。细细的喘息与呻吟蜿蜒其间,似有还无……
第7章
俄而夜阑,叶荫深缓缓睁开了眼。
四周俱寂了,没有一丝声音。
嗓子里火烧火燎,他想唤人倒水,刚一侧身便觉得乏力。下腹酸软,尤是那说不出的地方,像是有了伤口。
叶荫深勉强忍痛,恍惚想起方才的一番放浪形骸,心中一阵甜蜜,又隐约有些忐忑未消;然而再去看身边榻上,却是空的。
他正寻思著叶青鸿去了哪里,忽听帐外一人柔声问道:“醒了?”
叶荫深答应了,说话间便见帷帐拉开,叶青鸿已穿戴整齐立在榻边,俯身关怀道: “睡得可好?”
叶荫深羞赧不语,唯点了点头,眉心却是微蹙的。
“可是觉得痛楚?”叶青鸿的观察入微,立刻道,“我有伤药,给你抹上。”
见他如此温存,叶荫深脸上又腾起一片红云,哪里肯再让他抹药?便立刻岔了话题,低声问道:“这是几时了?”
叶青鸿答:“寅正已过。”
叶荫深惊了一跳,立刻支起身,忍痛就要去抓地上的龙衮,一面急道:“去传太监来为朕梳洗,朕要准备上朝。”
叶青鸿闻言,忽然沈了面色。他抢先捡了龙衮,又将叶荫深推回榻上,低语道:“再躺一会儿罢。荫深不必上朝。”
叶荫深只当他是疼惜自己,因而格开他的手,埋怨道:“不是说好‘只那一夜’麽,如何至今仍直呼朕的名字?只怕现在习惯了,叫到那朝堂之上,又成何体统!”
说著又要从叶青鸿手上将龙衮抢过。
谁知叶青鸿竟干脆将袍子往远处甩开,又端坐在床边,叹道:“我们之间,确实只得一夜,然而荫深没能明白这‘最後一夜’的真意。”
叶荫深心中微怔,不由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知不知亵渎龙衮也是死罪?”
叶青鸿深深地望著他,答道:“荫深不会杀我。”
叶荫深又羞又恼,不觉正色道: “好得很,你这是……算是恃宠而骄麽!”
叶青鸿依旧在笑,然而眼底的寒意却已再不做任何掩饰。
他缓缓启唇道:“恃宠而骄?……我并不需要你的宠幸。相反却是荫深,别再用这种口气质问本王了。”
“这是什麽话!”
叶荫深大惊,懵然觉得彼此间的立场起了变化。正待追问,忽听门“吱──”地一声开了,进来个瘦小人影,面无表情地向殿内张望。
──正是叶荫深平日里随身的小太监张泉。
叶荫深见了张泉,不禁又惊又愧,忙抓起锦被将裸身遮住。张泉反倒走到了叶青鸿身边,将手里拿的一件素袍呈上,而後躬身行礼道:“王爷千岁。屋外的侍卫都知道皇上劳累了不会上朝。这会子有什麽响动,不会有人过来。”
叶青鸿淡淡地应道:“做得好。”
“你们……”
叶荫深立刻明白了张泉是叶青鸿的人,联系起昨夜寝宫空荡无人的事实,懵然无语了许久,才颤声道: “你们联手……把朕孤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