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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回魂梦与君同(出书版)(28)+番外

作者:罪化 阅读记录

慕容刑深吸一口气,慢慢合上眼帘。

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就放他出宫吧,总不可能这样纠缠一辈子。五年前甚至于是更早的恩怨终归有烟散的一日。与其让它随着彼此的死亡而带人土中不如就此释然。

更何况那些加诸于颜离熙身上的刑法,又何尝真正让自己领受到满足与解气?反倒是围猎那日在林里见了他瘸腿的模样,自己的心倒像是被揪住了,久久无法释怀。

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之后,慕容刑放下盒子,打开另一个长条木匣。匣子很轻,还有淡淡墨香。

竟是装得满满一匣梅花图。

睨着眼睛去看那熟悉的笔法,慕容刑突然记起了什么。他转身命人取来一叠信笺,将落款和信笺上的日期相互比对,果然如料想的一样。

这应该就是被梅皓掉包了的那些梅花图,颜离熙亲手所绘。

每一张画中都隐含着一段秘密的文字。

慕容深吸一口气,按落款日期将图画与书信封封对上,再拿到日光下端详,便果然看见了那些遗失了的密函。

他按着日期看,开初几封依旧说的是梅氏的计划,漕运的动静以及开山王梅皓的行踪。其中的一部分,慕容刑后来也从探子口中有些了解。看着密信,慕容刑就好像看到了颜离熙每天留心观察,记录着每一个可疑的细节,排查筛选之后又小心组合,小心地隐藏在这丹青之下。

连翻了两张,日期便到了秋猎之后。

第三份,无论笺上的字体还是图上的梅花都较之前的要小而紧密,觉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古怪,慕容刑的手有些不自觉地颤抖。

颜离熙说的……并不是寒州的事。

在阳光下,信上的字一个个映人了慕容刑的眼帘:

「那些图,似乎还是没能交到你手中。秋猎那天遇到你之后,我便开始怀疑,昨天终于看见梅皓在书房里换图。不过他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这样也好,现在无论在这里写些什么,都不会再有人知道。」

字写得细小,又需要一列列找来拼读,看完这一大段已相当累人,但是迫切的好奇与激动让慕容只稍微松驰了一下手臂,便再次将密函举到了阳光下。

出乎意料,剩下的大片梅丛中,只有前三朵能够拼出完整的含义来。

不,对于慕容刑来说,就连那三个字,也是几乎不能理解的东西。

「我、爱、你。」

我爱你?

仿佛被雷电击中,慕容刑的心脏狂跳、耳边也是一阵忽鸣。

他拿出第四份密函,还有第五份、第六份,迅速地拿起来一一照看。字与梅图都恢复到了原来的大小,梅花不多不少,在纸上安静地开着,就好像从未在某一天突然怒放过,而阳光下再没有半句可以拼凑出来的词句,就好像作画的主人从没利用它们隐藏过密函一般。

然而他刚才明明看到了什么……

我爱你!

慕容刑瞪大了眼睛,刚才暂时凝滞的情绪一瞬间汹涌而至。

他说他爱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慕容刑凄惶地在故纸堆中翻找着,他发现随着时间推移,明明冬日将近,图上的梅花却反而慢慢稀疏,最后一张上的残梅,枯老枝干上只留下寥寥十余朵花蕾。

慕容刑拿起它与最后一封信笺,颤抖着最后一次照向日光。

「我爱你……却盼你永远不要知道。」

经历过那些风风雨雨,慕容刑本以为什么样的伤痛打击对于他来说都已经不在话下,可现在这寥寥十几个字却在他心中如斧凿刀刻一般地破坏。

原来这十余年充满了仇恨与伤害的追逐,竟然是发生在两个彼此属意、却又错过的人之间。

原来,这伤人的、残忍的「爱」,并不是单向。

原来你也曾经爱过我,那么为什么,为什么就是迟了呢?

这兜兜转转的十余年,从儿时的欢喜、到因为志向而导致了分歧,之后是彼此的伤害与痛苦,这失去得到复又失去的游戏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说我爱你,却将你逼到了绝境;可是你也说爱我,而现在你又在哪里?

颜离熙……你在哪里?

皇帝突如其来的的沮丧与失落让禁卫们尽皆悚了悚,及至听清楚了皇帝嘴边喃喃地那个名字,又多少露出了些了然。

不久之后,又有传信兵前来,报称有人目睹梅皓正驾舟北渡,然而手中依旧握有书信的帝王,却失了魂似地置若罔闻。

而与他截然相反地,宾与怜毫不犹豫地转身飞奔而去。

「王爷请速上船!」

将小船泊靠于大船边上,掌舵从舱内取出块短板权作通道。看着那精心伪装成商用的快船,梅皓嘴角终于又划过淡笑:「这上面的货物该不会就是留给我日后经营的小本吧?」

「都什么时候了王爷还说笑!」

船上一位长者再度催促,梅皓方才敛起笑,两三步跨上大船。跟在梅皓身后,颜离熙自然也准备继续跟随,可还没等他迈出第一步,便被人阻止了。

「你回去吧。」

阻止他的是梅皓。

似乎是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僵硬立在木板这一头,颜离熙伸手扒住高出小船许多的大船船舷,本就过分苍白的双手此刻更是扣出淡淡青蓝。

他不相信所听到的,于是假装平静地再次登船,而这次遭受了更加明显的拒绝:梅皓按住他的肩,用力将他推回。

因为猝不及防而倒退了好几步,直到扶上船舱顶才勉强站住。但下一刻又不相信地追上来,踏住对面想要收起的木板,变得煞青的脸上来不及选择合适的表情,颜离熙睁大眼睛,颤到着失去血色的双唇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不是开玩笑,我累了。」

天已经有些微亮,虽然隔着段距离,颜离熙还是看清楚了梅皓的脸,他那释然的表情。

「今晚你离开后,我就想明白了,你是认定我不会放了你,所以才会做出背叛我的事。以前我还没有尝够被你害的凄惨滋味……这次我不想再冒险留住你。」

只多说了寥寥几句,便招来了随侍的催促。然而就在他回头安抚当口,那被遗弃在小船上的人又拼命地想攀上木板,双手再次扣住船舷。

妄论镇定,现在的颜离熙甚至连一贯的淡薄与平和都被迫失去。他固执地低头不去接受梅皓那拒绝的眼神,可没有他的允许,自己绝对不可能再跟随下去。

「梅皓……梅皓……」

拼命抓住梅皓扶在船舷上的手,一点点想要再度与之五指绞缠,却被生硬地避开。

远处隐隐传来了车马的响动声,夹杂着兵刃的寒光。

「开船!」没有再多犹豫,梅皓命令。

两艘船体缓缓脱离,木板随之开始移动。重心不稳再度跌回船里,颜离熙这次不能再坚持。大船已驶离,虽然从岸上看并不是段很长的距离,可趴在小船上,颜离熙却知道这个自己制造出的距离,已经无法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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