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拿出一袋金黄色粉末来。
常留瑟是极怕蛇的,一听如此,便立刻夺过袋子将雄黄粉和着叶片上的雾水抹匀。不仅仅脖子,便是脸上也照顾周全,好端端一个精致神气的青年成了花脸猫,看得垂丝君既好气又想笑。
二人在山里向上走着,这路本就是采药时所开辟,通向的便多是药材丛生之处,垂丝君让常留瑟将常见的草药记在心里,他本来没有认真期望能采到什么正儿八经的草药,反倒是常留瑟,左一块何首乌右一条野山参,将那野番薯与土萝卜装了满满一篓,压得自己走三步喘一喘。
垂丝君也正想教训一下他的贪婪,于是决定下山之后再点破他。
二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到了山上,眼前便没了路,多迈几步净是氤氲的浓雾。
垂丝君说那雾气是从崖底龙穴里起来。
时辰算来正是晌午,常留瑟的肚子准时叫了起来。他背上的药篓里放了几块糕点,便不待垂丝君吩咐,直接找了块岩石坐了大嚼起来。
垂丝君见状也不去阻止,只是同坐在岩石上,取了鹿皮水囊喝水。
常留瑟突然想起了前几天棋叟书叟吓唬他的那件事,没头没尾地问道:「你真的杀了那个琴叟么?」
「什么?」垂丝君被他问了个措手不及,「什么禽兽?」
常留瑟撇嘴一笑,道:「果然是他们诓我的。」于是将那棋叟骗人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岂料他说得来劲,垂丝君却看穿了他的把戏,淡淡道:「你这状告得倒是巧妙。若不是看过你如何对待仇人的脑袋,还真的要以为你是个隐忍委屈的角色。」
被他不着痕迹地数落,常留瑟却也不生气,只是在嘴里嘟囔道:「谁说我不良,只是有仇必报而已。」
又在岩石上坐了一会儿,垂丝君起身,常留瑟原以为总应该可以沿路下山,却没料到男人反而又朝雾气深处迈近了一步,回头让常留瑟跟上。
「把药篓留在这里便可,你人过来。」
常留瑟虽然有些狐疑,却还是站了过去。
那边雾更大,但还是看得清楚一步开外便是悬崖,他正猜想垂丝君葫芦里卖什么药,却突然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揽进怀中紧紧箍了起来。
「这、这是……」他还来不及做出联想与反应,耳边就传来呼呼的风声。
垂丝君竟然抱着他,一跃翻下了深崖!因为疾速落下而产生的痛痒在身体里爆发,常留瑟难以控制地发出叫喊。
与此同时,他竭尽全力扒住垂丝君的肩膀,最后甚至连双脚都要缠上去,生怕一不留神就会消失在周围霭霭浓雾之中,这积极的求生动作,却给垂丝君造成了不大不小的危机。
男人本是想要运起轻功下到谷底,百余丈的深度,即便使高手也需得三、四个转承与落脚的基点。
然而常留瑟此刻蛇一样缠住了垂丝君的双脚,即便有再上乘的轻功,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垂丝君蹙眉,低头去看那埋首于自己胸前的青年,看来解决之道仅有一条——展掌为刀,直击向常留瑟的后颈。
青年闷哼一声,随即浑身瘫软下来。
常留瑟再度醒来时,却以为自己犹在梦中。
因为周围雾气氤氲,全部都是水水水。
脚下是一人来宽的夯土,将一泓碧潭团团割成五丈见方的鱼辨形状,夯土交界处,水面下是用鹅卵石砌出的桥洞,水便能够在片片鱼鳞之间不停流动。
周围很安静,因为雾大,常留瑟看不见更多的景物,只有听着风声水声,看碧水中偶尔游过几尾小鱼。
「垂丝君……」青年很快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经历,这里应该是谷底的龙穴,然而将他带到这里的垂丝君却不见踪影,常留瑟站起身来踽踽而行,四处寻找男人的踪迹。
青年天生有些恐水,却似乎注定要与水结一辈子的孽缘。
他的父亲是出海遇难的,姐姐也是在浣纱时被郡守捉去。
所以常留瑟一看见水就有些发怵,原先站在竹筏上练功就已经很勉强,更不消说是沿这一人来宽的夯土行走。
才走了十来步,他便觉得发晕,于是蹲下身子,将脑袋整个儿埋进臂弯中休息。
就在这时候,从远处的鱼鳞水塘中隐约飘过来一个金红色的影子。
「常留瑟……你醒了?」听见呼唤的常留瑟怔怔儿抬起头来,说话的人并不是垂丝君。
他循着声音向远处看,自然见到了那片金红——此刻已经变成了个身披金色长衣的男子,在水中朝他走了过来。
现下正是仲春时节,天气虽已经回暖,但水中依旧微寒。
此入竟然只穿一袭薄衣,便能在这寒潭中行动自如,常留瑟心中不由觉得诧异。
来者近了,原来是位仙气出尘的青年隐土,他自介道:「我叫殷朱离,是这龙潭的主人。垂丝君有事走开,让我等着你醒来。」
说着,扬手一挥,周围的雾霭竟都乖顺地退散下去。
于是露出了三面环绕的峭壁,以及不远处旱地上丛生着的奇花异草。
然而,让常留瑟惊讶的,还是殷朱离那浸没在水中的下半身。
那是一条鱼尾。
垂丝君捧着几个锦盒从洞中出来,抬眼就见常留瑟立在水塘中央,神情紧张地望着水里的殷朱离,青年右手到腰间摸索,似乎是在寻着佩戴的木剑。
害怕常留瑟会做出伤害殷朱离的举动,垂丝君连忙紧走几步喝道:「人都道求仙成仙,正经看到仙人却反而不认识了。朱离是住在崖底的鲤鱼仙人,不要胡来。」
听到垂丝君的声音,常留瑟顿时有了生气,再去看面前的殷朱离,一派温和的笑模样,哪里有半点危险的影子。
「我这哪里是害怕,只是以前没见过仙人,有些小意外罢了。」
青年立刻狡赖起来,同时蹲下身将手探进水里去摸了一下朱离金红色的鱼尾,果然如鲤鱼那般光滑冰冷,半是惊讶半是装疯卖傻,他大声地喊道:「真的是鱼尾,我这算是摸到仙人了罢!」
被常留瑟突然摸到的殷朱离,只是微微笑了笑,反倒是垂丝君隔着几丈的距离狠狠剐了青年一眼,又耸了耸手上那迭锦盒,说道:「闲言少叙,都上岸来吧。」
三人分别到了鱼鳞塘边缘的旱地上,殷朱离离了水便只能在轮椅上行动。
垂丝君将锦盘堆在一张石桌上,对朱离说道:「这些药材也麻烦做成仙醴石髓,端阳前给我就可以。」
殷朱离笑着回答:「上次配的那一葫芦就吃完了么?你可不是那种暴殄天物的人。」
常留瑟听出来这是在说上次被他胡乱吃掉的那些丹药,于是有些羞愧想要避开,却被垂丝君一把扯住胳膊道:「带你下崖非是为了观光,跟我来。」
言毕起身,与朱离用目光作了示意,径自再朝山壁走去,常留瑟自然紧紧跟上,同样往前走了一箭之地,方才看清楚崖壁上两丈的地方竟有一个二人大小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