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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之瞳(6)

司机说了一个数字。

墨瞳茫然地看着他,慢慢地,眼中升起了水汽。

刚从车上下来的周广福看着男孩子那一双波光淋漓的丹风眼,衬着青白削瘦的面孔,整个人清清淡淡,却干净新鲜而又惶恐无助。

他笑起来。喝住司机,“一块漆有什么了不得的?跟我这么久还这么小家子气,活丢了我的人!倒是看看人家孩子有没有伤着,要不要去医院?”

这时墨瞳才觉得刚才摔倒时碰在地上的地方,痛,火辣辣的升上来。

周广福帮他打了电话给书店的老板,送他去医院包好伤处,又把他带到周家的一处住宅里休息。

这半天下来,他已把墨瞳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了。

周广福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对墨瞳说,“你跟着我吧,我供你上学,你想读多高的学位于都成。”

那时候的周广福,刚刚摆脱一个装怀孕的女人的纠缠,他实在对女人倒尽了胃口,有人介绍了他新的玩儿法,说是年青的男孩子,比女人更为消魂。

他接触了两个出来做那种生意的,消魂之中却又有不满。

当他看见墨瞳那双晶莹的眼睛时,第一个念头就是极想看一看,在床上的时候,这双眼睛会有怎样的风情与美丽。

而那时候的墨瞳,并不知道所谓的跟着我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满怀感激地望着上了点年纪却依然高大健壮的男人。

直到不久之后,他被这个男人拖上床,压在身下,他才明白跟着我的含义。

墨瞳常常想,假如当初他没有骑反道,没有碰上周广福,自己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的呢?

天色暗下来,墨瞳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名片,紧握在手中,攥得出了汗,但倔强地不肯去看一眼那上面的地址。

仿佛多拖过一会儿,就可以离那一种蠢蠢而来的命运远一点点。

他想到看过的话剧雷雨,繁漪说,一个女人,不能受两代人的欺负。

那么男人呢?

他又想起同学说的话:男人嘛,有着可以不在乎贞操的特权。

他最终还是展开了手中已揉皱成一团的纸片。象他此刻的心绪,皱皱的,全是苍惶的折痕。

原来,那地址就是周家公司所在的大厦顶层的一个单元。

墨瞳站在门口,看着那深褐色的门,光可鉴人,映着他恍惚的身影,模糊的面容。

半晌,他敲响了门。

9

开门的是周释怀。

两人一个门外一个门里,静静地对视了几秒。

周释怀轻轻地伸手揽过墨瞳的肩,把他让进房里。

周释怀说,“来,一起吃晚饭吧。”

墨瞳看见桌上有致地摆着四菜一汤,全部盛在金边的白磁碟里,袅袅地冒着热气。

墨瞳只觉得疲累如黑色的毯子披头盖脸地罩下来。

他摇摇晃晃地答,“对不起,我想先休息一下可不可以?”

周释怀看着他透着青色的面容,说,来。

把他带到卧室。

从衣橱里拿出一套睡衣递过来。

“你可以先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

这间卧室自带着一间卫生间,不大,却非常舒适。

墨瞳快速地冲了一个澡,面冲下倒在床上,迷蒙间,他想,原来要为自己的命运感概一下,也是需要吃饱睡足的。

几乎在一瞬间,他便睡了过去。

周释怀推门进来时,墨瞳已经睡熟了。

他站在床边看着他。

那个男孩侧脸趴在床上,毛毯都忘了盖。

熟睡的面容退去了清冷,还原为三分稚气三分纯净,剩下的就是浓重的睡意,看来真的是心力交萃了吧。头发还是湿的,亮晶晶的水珠缀在鬓角。

周释怀伸出一根手指,抹去那滴水珠,在手指间捻了捻,感受那一点点的凉意。

墨瞳,墨瞳,听到许多次的,记忆中的名字,以后,是你我之间的纠缠了。

他给他盖好了毯子,走了出去。

墨瞳一觉睡了近三个小时,快十点的时候,才朦胧醒来。

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他坐起来,靠在床头,被压得发麻的左腿起初是厚厚重重的感觉,不一会儿,就如有许多细如牛毛的针在戳着,微微的刺痛,所有的事便随着这种刺痛慢慢地泛上心头。

他定定神,拉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眼睛因为骤然而来的光亮而眯了起来。

过长宽大的裤脚差一点儿让他绊一个跟头。

却被一双稳健的手扶住了。

“小心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个高大的男人蹲下身,替他把白色睡裤的裤脚向上挽了两道,站起身说,这下好多了,不会绊着了。

墨瞳看过去。

男人换了浅灰的棉布衬衫,同色系的长裤,质地也十分的柔软,使得他的凌厉的气质被柔化了许多,那张线条分明,轮廓刚硬的脸也显得温和了许多,看上去几乎象一个陌生人了。

其实,他的确是一个陌生人,墨瞳想。

“饿了吗?来,我们吃饭。我的这个钟点工的手艺是不错的,来试试。”

男人领着墨瞳来到餐厅,把饭菜一样一样在微波炉里热过端上来。

替墨瞳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

墨瞳默默地吃着饭,脑子到这会儿才缓缓地转动起来。

这两天的经历,不能不说奇妙。

从去听遗嘱的发布,到母亲家,到从那儿逃出来,到现在和一个完全不了解的男人面对面地吃饭,简直象一个杂乱无章的梦。

支离破碎,却又似丝丝相连。

墨瞳从小到大被老师夸聪明,此时却只觉头心头一片茫然。

两人无言地吃完一顿饭。

收拾停当,周释怀看着无措地站在客厅里的墨瞳,微笑着说,想看电视就看吧,要不就早点睡吧。我还要工作。

说着,走进了书房。

剩下墨瞳,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踌躇着回到刚才的那间卧室,躺下来。

耳朵却竖起,听着外面的动静,许久许久,只有白茫茫的静。

墨瞳真的很惶惑,许多的想法在脑中七上八下,却没有一个能成型,没有一个可以抓得住。

心中象有个小人在细声地问:这一切倒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他倒底为什么要我?

10

这种念头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墨瞳看见客厅的桌上那个写着自己名字的大信封时才退去。

周释怀已经走了。

墨瞳把信封里的东西全部倒在桌上。

一个手机,并不是很张扬的款式,一张银行卡,一把钥匙,一张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password的白色卡纸。

墨瞳看着这一堆东西,心头渐渐地清明起来。

原来只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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