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边城(出书版)(2)
崔希乔这才知道受了戏弄,一张俊脸已然有些发青。
那“丧尸”依旧立在远处,一动不动的看着,既没有表示不耐烦,也没有显出有趣的样子。这种静默,倒越发反衬出崔、陆两人的无聊。于是陆敢当挠挠头,崔希乔正正衣冠。“走吧。”
跟着“丧尸”走了一阵,果然出了松林。
前方是一片断崖,有泉水从上方山洞中涌出,玉带般悬挂在山壁上,落于下面的幽潭之中。潭边草木葱茏,山花开得正自娇艳,一座凉亭拔地而起,面朝玉带流水,脚枕芳草幽花,颇有几分风雅之致。
凉亭上有白衣人,背对而坐。
就是他了!崔希乔和陆敢当对望一眼,不由加快了脚步。
“在下崔希乔,乃扬威将军帐下参军,这位是陆敢当陆将军,我等奉将军之命,特来拜会玄微先生。”
那白衣人闻言转身站起:“山野闲人,有劳两位远道前来。”
“你……阁下就是玄微先生?”
崔希乔傻眼了,在他心里,这位“玄微先生”既然是位世外高人,即便不是皓首老翁,年龄也应不小了。可是眼前分明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眉目清雅,风骨出尘。
白衣青年一笑,四周山水都仿佛多了几分灵动,“在下左听尘,玄微先生乃是家师。”
“哦,那请问尊师……”
“家师已于前年仙去了。”
崔陆两人面面相觑,陆敢当道:“死了?”
崔希乔轻轻在他脚上一踢:“斯文点儿。”
陆敢当连忙改口:“啊,仙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看了一眼左听尘,将崔希乔拉到一边,道:“将军命我两人来请玄微先生,如今人死了,如何回去交差?我看这位小先生既然是玄微先生的弟子,名师出高徒,不如把他请回去,也不枉咱两人跋山涉水来了一遭。”
崔希乔沉吟道:“只是他年纪轻轻,只怕……”
白衣青年左听尘忽道:“两位跋山涉水,想必都已疲累不堪,何不先到凉亭里歇一歇?”
这个提议实在让人不舍得拒绝,崔希乔抢步进了凉亭,寻了一处石凳坐下,这才环顾四周。只见亭内石桌上,摆着一张棋盘,黑子白子冲杀正紧。
“好激烈的棋局,不知白子是何人所持?”
左听尘道:“实不相瞒,在下隐居于此,闲暇时常分持黑白二子作对博戏,不过消遣光阴而已。”
“先生好棋力!”崔希乔目光闪动,“在下曾见到几个珍珑棋局,苦思良久,无破解之法,不知先生可愿见教?”
左听尘微笑道:“请。”
陆敢当越听越不对劲,拉拉崔希乔衣袖:“我们来办正经事,你怎么下起棋来?”
崔希乔却不理他,将黑子一个个捡回棋罐中,只将白子排放起来。
左听尘先是有些错愕,然而随着白子排放成局,神色越发了然自若。倒是陆敢当一个劲儿指摘:“我看人家下棋,都是黑白两子,你怎么只放白子?”
说得崔希乔不耐烦了,道:“你又不懂下棋,不要插嘴!”
待他将白子排放好了,一摆手道:“请。”
左听尘一笑,想也不想,一枚黑子落在正中,随即又行云流水般连落五子。
崔希乔面露喜色:“好,再来!”重新排局。
陆敢当嚷道:“什么,他只下了几个子,你便输了?”
崔希乔怒道:“你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着不行么?”
被他一吼,陆敢当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小声道:“我不过就是问问。”之后便不怎么出声了。
崔希乔一连排放了五个“珍珑”,都被左听尘轻而易举化解开来,他非但不恼,脸上喜色反而越来越重。第五局战毕,他忽然长身而起,深深一揖。
“先生高才,在下佩服。实不相瞒,我等今日前来,是有求于先生。近日冼狼国集合了乌兰、赤砂等国犯我边境,野心直指渤州十八郡,扬威将军奉旨平虏,一路上节节获胜。不料敌军在驼峰谷摆下一门大阵,阻住我军去路。我两人想请先生下山,助我军讨敌建功。”
左听尘也不惊讶,淡淡地道:“如此说来,在下已经过了崔大人的试练了?”
崔希乔脸上一红:“军机大事不敢造次,失礼之处,还望见谅。”适才那五盘棋并非什么“珍珑”,却是他将阵图摆在了棋盘之上,左听尘解得如此轻松,足见深谙兵法。
左听尘沉吟道:“在下明白崔大人的苦衷。不过在下年轻识浅,只怕难当大任。”
陆敢当递给崔希乔一个眼神:这人耳朵真尖,你刚刚说的话人家都听见了,正拿这计堵你呢。
崔希乔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心里苦笑一声,道:“先生哪里的话,先生年纪虽轻,所学渊博,令在下佩服。”
左听尘似笑非笑地道:“在下所学不过茅山道士旁门左道之术,哪比得上崔大人的治国之道,平戎之策?”
陆敢当心想:糟了,这人何止耳朵尖,还有顺风耳呢,松树林的话他都听见了。
崔希乔也傻眼了,原来他们一举一动早已在人家的耳目之下。
左听尘站起身,道:“两位远道前来,有所差遣,本当效命。不过家师已然仙逝,在下又见识鄙陋,不堪大任,况且军情紧急,不能耽搁,还请两位另请高明吧。”说着说着,竟然下了逐客令。
陆敢当埋怨道:“都是你自作聪明,人家生气了!”
眼看左听尘已然离了亭子,崔希乔忽道:“先生留步!”抢步下了台阶,挡住左听尘的去路。
“我等奉军令前来,如此回去,只怕将军怪罪,望先生垂怜。”
左听尘道:“只怕在下爱莫能助。”
崔希乔心里早就有了盘算,道:“崔某不敢勉强先生,想跟先生立个赌约。适才那五个阵法,不过牛刀小试,崔某还有一家传阵法,多年来无人能破。倘若先生能破得了此阵,便是先生赢,我等二话不说乖乖下山。倘若先生不能破,便是我赢,只求先生劳动贵体,随我们下山一趟,在将军面前解释一番。”
不等左听尘说什么,他又道:“先生大才,远胜崔某,倘若先生能不吝赐教,崔某输得心服,回去也好跟将军交代。”
说到这分儿上,左听尘好像非答应不可了,“请。”
双方重新落座,崔希乔开始排阵,陆敢当终于忍不住问:“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你还有家传的厉害阵法?”
崔希乔白他一眼:“我跟你很熟么?什么都让你知道?”
陆敢当讨了个没趣,不说话了。
这一次崔希乔排得很慢,中途还有几次停顿思索,过了好久才排好了阵。“请。”
左听尘低头看时,轻轻“噫”了一声。“敢问此阵何名?”
“奇门四象阵!”
听到这名字,陆敢当也情不自禁轻呼一声,被崔希乔在底下踹了一脚,赶忙闭严了嘴。
左听尘一脸沉思,恍若未闻,又端详许久,道:“此阵虽脱形自上古四象阵,其中又多加了五行生克的变化,阵中有阵,互为策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