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边城(出书版)(9)
一切都安排好了,问桑卓:“这奇门四象阵,其实是什么?”
桑卓笑道:“我看你酒量不错,不如再来一杯?”
崔希乔大惊:“刚才不是喝过了么?”
“一怀生,两杯熟嘛!”不由分说,又灌下去一碗。
两碗酒前后交攻,崔希乔终于支持不住,趴在桌上。
桑卓王子站起来,嘿嘿笑个不停,眼神却清明起来。他绕着崔陆两人转了个园:“哼哼,醉死了。跟我玩心计……我们塞北的英雄个个海量,南朝的酒淡得跟水一样,也想灌醉我?还想从我嘴里套出阵法的奥秘,真是蠢不可及!打从你们一进来我就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
看看陆敢当:“对了,这小子之前还跟姓左的合伙抓我!”
秋后算账的时候到了!桑卓在陆敢当身上踢了两脚,听他哼哼一声,吓了一跳,只道把他弄醒了。再看时,那只猪依旧烂醉如泥。自言自语道:“不能这样,要平常心,把他踢醒就糟了。”
说完又在陆敢当身上补了几脚,随即自己感叹:“平常心太难了。”
看看桌上的笔墨,脸上闪过一丝促狭的笑容。 “笔墨都拿来了,不用岂不可惜?”沾了墨汁,对着陆敢当脸颊琢磨。
“你这么蠢,当然是画只猪了。”
可是猪要怎么画呢?很不幸,桑卓王子这辈子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走路。乌龟倒是养了两只,狐狸也猎过几条。
“这只乌龟本来是送给百里通明的,他不在,你就代他生受了吧。”
看看崔希乔:“你这么奸诈,画一只狐狸好了。”
可惜他的画技实在不好,酒量又不像他自己所说的“海量”,五分酒意让手也不太听使唤。于是陆敢当脸上多了一只三角龟,崔希乔脸上那老鼠不像老鼠、蛇不像蛇的东西更是看不出跟狐狸有什么血缘关系。
桑卓自己看看,也觉得不甚满意,再看看两人剩下的半边脸颊,灵光一闪:“加个标注吧。”
提笔挥毫,在陆敢当左颊上写了个“乌龟”,在崔希乔右颊上写了个“狐狸”。
大功告成,桑卓心情大好。匆忙跟陆敢当调换了衣物,又将两人扶到桌边趴着。把头上盔甲往下压了压,遮住眉眼,一低头出了帐。
把守的军士一看那衣着,只当是陆敢当:“陆将军。”
桑卓故意装做舌头打结:“我喝、喝醉了,要回营休息。陆大人已经劝、劝服了桑卓王子,他们有秘事要谈,你们不、不要打扰。”
“是,陆将军。”
桑卓摇摇晃晃走出几步,忽听身后军士叫:“将军!”
脚步一僵:“什么事?”
“你的营账在那边,你走错方向了!”
桑卓拍拍脑袋:“我都醉、醉胡涂了。”
按那军士所指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去了。
第四章
北地的春天,夜晚依旧寒峭,冷风一吹,把桑卓身上的酒意也吹走了。
头脑清醒下来,桑卓开始后悔。这次的逃亡没有任何的准备,如何能在戒备森严的军营中走出去?可是事情做到这一步,已经没有第二次机会,不走也要走了。
那么往哪个方向走好呢?
左听尘曾经带他走到南寨大门,那里的营盘布置、箭楼方位他都熟记于心,往南去应该是不错的。
抬脚走了两步,忽又停下,自顾自地道:“姓左的,你果然奸诈。你故意带我去南面走一遭,如果我想逃,自然而然第一个想到往南面去。哼哼,南面肯定布下了重兵把守。”
想到这里,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本王子英明神武,中了一次你的奸计,怎会中第二回?”
北面也不行,当初他被擒获就是从北面被带进来的,那是运输军械粮草的通道,把守更加严密。
东面呢?记得左听尘提过,那是中军大帐,百里通明不好对付,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得意道:“左听尘,你大概也想不到,一句无心之言,却帮了我的大忙。”
好,就是西面了。西面营寨靠山,枕着极陡的斜坡。南军仗着天险,应该不会在那里设防太多。
想出此处,桑卓快步往西面行去。一路上躲过巡营的官军,到了寨墙脚下。
南军因为羁留已久,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所以寨墙也不马虎,筑的是一人多高的土木工事。
桑卓拔下腰间佩剑——正确点说,是陆敢当的佩剑。
“果然好剑,用你的时候到了。”
用那剑锋在土墙上剜弄,挖出几个小坑来。从下到上,排成两行。
桑卓扔了剑,借这些小坑垫脚,一步步爬上墙头。
“左听尘,咱们战场上再见输赢。”虽然身边没有人,为了怕惊动南军,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桑卓还是说得很有英雄气概。
说罢,奋身一跃。
一跳下来,桑卓就发现不对了。
土墙只有一人多高,按理说他应该已经踩在泥土地上,可是此刻他的身体却仍在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不妙!这样下去,只怕要摔死了!他伸出手去上下挥舞,想要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抓不到。
“砰”的一声,他摔倒在地,一阵剧痛席卷而来,瞬间夺去了他的意识。
再次醒来,天光已经大亮。桑卓动了动身子,一时之间竟无法动弹半分。
他这才打量周围形势,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道深沟之中,抬头望去,还能看见一点寨墙。
原来南军大寨西高东低,西面又背着山,春季多有雨水,这条深沟挖在寨墙之外,既可以阻敌,又能做排水之用。
“倒霉!”他诅咒了一句,再次试图挪动身子。
一双手臂虽然火辣辣的痛,好歹还能勉强支撑起上半身。再一动腿,左腿立刻传来一阵剧痛,小腿的部分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看来腿骨只怕是摔断了。
怎么办?他想放声大叫,招南军来救他。可是转念一想,他逃脱不成反而跌断了腿,岂不被人笑话?
这样想着,眼前仿佛看见左听尘站在高处,白衣飘飘,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的一身狼狈……正如儿时的每一次。这是高傲的桑卓绝不能忍受的!
不行,这时候不能乱了阵脚,要用平常心。等痛劲儿过去,说不定我自己就能爬上去。
就这样,从天亮到天黑,再从天黑到下一个天亮,他不断地积蓄力量,却还是不能让身体挪动的范围超过一尺。
不行,我不能死!父王还等我回去,我还没胜过左听尘,哪怕胜一次也好!
他张口大叫“救命”,这才发现喉咙已经干涩,发出的声音残破不堪。
他这才惊恐的发现,原来自己只能在这里等死而已。
转眼又到了夜晚,半夜的时候,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四方的雨水逐渐汇进深沟里,不知不觉没过了桑卓的小腿。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挪高身子,让上半身靠在沟壁上。
意识渐渐游离,恍惚问回到七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