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上下来的果然不是东西。
欧清岩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边儿走下去,上街买东西去了。
他抱了一堆吃的从超市出来,走进楼道时,感到有什么东西咬住了自己的裤腿。他吓得不轻,往后一跳,抬腿甩一甩,那东西还在。
鼓足了勇气往下看,原来,是一只小狗。
那是一只极小的松狮犬,篷而软的浅棕色毛发披头盖脸,因为四条腿太短,看起来好象匍匐在地上一样。
欧清岩蹲下来,跟狗打起了商量:“别咬我,我要回家!”
小狗发出咦唔之声,不松口。
欧清岩拉下眉苦了脸:“我要回家啦!”
小狗还是不松口。
欧清岩把手中超市的塑料袋打开给小狗看:“我只买了方便面,没有东西给你吃。”
小狗更是轻轻一跳,跳到欧清岩穿着大大皮鞋的脚面上,缩在上面,豆大的小眼睛在毛发中哀哀地望向他。
欧清岩心软了,叹口气道:“我不会给你洗澡,你会长虱子的。”
小狗不动。
欧清岩几乎要哭:“我是穷人。”
小狗在他的裤脚上挨挨擦擦,无限讨好。
欧清岩再叹口气:“只有饼干你吃不吃?”
小狗好似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一跃而起,小短腿捣啊捣啊,一路跑上楼,在上一层等着欧清岩,如此一人一狗来到清岩家门口。
欧清岩放下手中的袋子,托起小狗,指着隔壁的门对它说:“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到这个门里头去,里面有大老虎,会把你咬成碎片的。”
小狗定定地看着这扇门,急促地吸着鼻子,突然跳下欧清岩的怀抱,竟向那扇门扑去,小爪子在门上一阵乱挠。
欧清岩吓得抓起狗,拎起袋子,匆匆逃进自己屋里。
3 小鬼变的狗
杨明虎再次见到那只小老鼠是在一个星期以后,在楼下新开的碟屋里。
这个小区,是九十年代初的建的,住的都是当年深巷小院落老房子搬出来的城市平民。
二楼是一个宽大的平台,将一排六幢住宅楼连接起来,一楼,则是一排店铺。
杨明虎路过这个新开的碟屋里,听到里面传来的歌声,忍不住抬脚走了进去。
这个碟屋正巧在杨明虎住的那个楼道的下面。
杨明虎进去以后先给坐在柜台里的店主递了根烟,笑着说:“兄弟,你跟打个商量。”
那年青人也笑着说:“好说好说。”
杨明虎说:“能不能请你换个调儿唱?这个什么两只蝴蝶,您整整放了一个礼拜了。”
店主大笑:“那你想听什么?”
杨明虎说:“有姜育恒吗?”
店主说:“哟,那歌可是老歌了。你喜欢姜育恒?”
杨明虎打着哈哈。
不,他不喜欢。
清羽喜欢。
正说着话,有个篷松的脑袋探了进来,又闪电一样地缩了回去。接着又探进来,又缩回去,如此三四次。
终于,那个脑袋的主人挨着门边儿蹭了进来。
杨明虎认出了那天的那个小老鼠,饶有兴趣地抱了膀子在一旁看。
店主问来人:“你想要什么碟,我们这儿买租都行,过来看看啊。”
小老鼠向前蹭两步,杨明虎注意到,今天他没有穿那双狗头大棉窝,而穿了一双大皮鞋,黑色,很大,杨明虎想,这小老鼠难道没有一双合脚的鞋吗?
小老鼠踢踢踏踏地蹭过来,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对店主说:“你太吵了。”
店主没有听明白:“什么?”
小老鼠重复:“你这里很吵。白天吵,晚上也吵。”
店主笑眯眯地说:“没办法啊小弟弟。我开碟屋的,不放点儿好听的流行音乐弄出点儿动静来就没有生意,大家混口饭吃,多包涵啊。小弟弟,你住楼上啊?你喜欢听什么碟,要不,我送你一盘?”
小老鼠木愣愣地看着店主,杨明虎觉得他支起了耳朵细听着店主的话,可是脸上一片茫茫然,好象没听懂。过了一小会儿才又说:“很吵啊。”
杨明虎看着这个奇怪的小孩儿,上次没细看,这回看起来,没多大啊。雪白的皮肤,白得有点儿糁人,可又不象是白化病人,头发还是那么乱七八糟的,眉眼也看不太清爽。
杨明虎笑起来在一旁插嘴:“不是跟你说紫金山顶上最安静吗?”
小老鼠认出了此人就是自己的邻居,白了他一眼,说:“人家不让住。”
店主说:“月牙湖那边是高尚住宅区,比较安静,你怎么不去那边找房子。”
小老鼠鼻梁上的眼镜滑了下来,他皱皱鼻子微仰仰头把眼镜蹭上去,说:“我不认识那里。”
杨明虎不禁好奇:“那你怎么认识这里的呢?”
小老鼠愣了半天说:“我也不知道。”
“什么?”杨明虎问。
“我也不知道。有一天,我......突然就想起这个地方。然后,我打了车,就过来了,正好有空房子出租。”
“啊?”店主怪叫一声。
小老鼠似乎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
店主人好象脾气挺好,看小老鼠那样子也不想再吓着他,于是说:“行了,我知道了,我小点儿声放行了吧。”
小老鼠点点头,咧咧嘴,似乎是笑了一下。
杨明虎说:“我再教你个法子,你呢,揪点儿棉花塞耳朵里。”
小老鼠看看杨明虎,又丢过来一个白眼,转过身,抱起放在店门边的一大袋东西,拖着大鞋子走了。
等他走远了,店主对杨明虎说:“你认识他啊?”
“啊,住我隔壁。小怪孩儿一个。”
“他不是这里有毛病吧?”店主用手指戳戳自己的脑袋。
“不是吧。应该不是。就是有点儿怪。”
两个人想起那小老鼠的言语与动作,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第二天,杨明虎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家门前一滩粘粘糊糊的东西,昨天夜里突然降温,已经结成了冰渣子。仔细一看,那摊东西是从隔壁那怪小孩儿门口的那袋子垃圾里流过来的。
杨明虎回屋拿出铲子把那摊冰渣铲掉了。
连着三天,门口都毫不例外地出现这么一摊子冰渣。杨明虎开始咚咚地砸那小老鼠的房门。
其实杨明虎还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也不知怎么,对着这小老鼠,内心深处的那点子恶作剧的苗苗便不受控制似地蔓延疯长,他足足有三天没见着这小老鼠露头了,这可真是一个好借口。
敲门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弯起来了。
好半天,门里头才有哧啦哧啦的声音慢慢地近了,然后,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那个乱蓬蓬的脑袋伸了出来。
一瞬间,杨明虎下意识地就想撩开他遮在眼睛上的乱发,他还真没看清这小老鼠长什么样子呢。
小老鼠见是杨明虎,把原本只开了一条缝的门又掩了掩,只露了半个脑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