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私下里,请你滚远点,别碍我的眼。”
话说完,她神色完全恢复了常有的柔和,低着身子,伸出一根食指去点婴孩的鼻尖,逗得小小婴孩手脚并用地去追逐她的手指。
冬夜、温暖的室内、熏黄烛光里的欢笑声,与恬淡安详的母女,构成动人的温馨场面。
温馨场景没持续多久,被矗立在其中、格格不入的闻人慕松打断:“你总要告诉我孩子的一些情况,我才知道该如何伪装成一个好父亲。”
袁书屏神色一顿,皱眉看来。
闻人慕松平静道:“譬如她夜间可会哭闹,每日睡几个时辰,以及……该怎么抱她,才能让她舒服。”
袁书屏变了脸色,眼神渐渐带上凉意。
冷眼看了闻人慕松片刻,她不屑地一笑,淡淡道:“夜间通常会哭闹两到三次,每日林林总总加一起,至少要睡上近八个时辰,至于怎么抱她……你来试试?”
她往床头挪动,缩起双膝,将里面的小小婴儿露出,而后偏过脸,似笑非笑地等着闻人慕松去抱孩子。
这是闻人慕松首次被她允许接近女儿。
他不懂袁书屏为何轻易松口,但也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迟疑了下,还是选择靠近。
袁书屏就屈膝坐在床头,他冲着床榻内部弯腰,衣袖半垂在袁书屏膝头,偏脸看去,目光与袁书屏的双目近距离对视,清楚看见她眼中浮着的璀璨流光。
曾经名动京城的氏族贵女,明明憔悴许多,却莫名的,似乎更耀眼了。
闻人慕松错开视线,轻轻将手掌探入婴孩脖颈下。
“一手托颈,一手抱腰,轻轻的,不能有大动作……”袁书屏轻声提醒。
闻人慕松在她的指示下,轻柔地将女儿抱离床榻,期间婴孩哼唧了几声,但总体来说是顺利的。
幼儿小而柔软的身子托在手上,脆弱,又生机勃勃,提醒着他,这是承载着他与袁书屏共同血脉的孩子。
“别用劲儿,让她轻轻靠在你胳膊上……不能晃,太小了,禁不住摇晃……”
袁书屏的声音是难得的温柔。
闻人慕松再次偏过脸,又一次看见袁书屏眼底的光芒。
很诡异的,他怔了一下。
时间仿佛莫名放慢,面前的女子、耳边的声音、手中微不足道的幼儿重量,促使他心中生出一种道不明的感受。
有点滚烫,有些汹涌,不受控制在四肢百骸里冲撞,让他心头发闷,像是有什么东西欲喷薄而出,却苦于没有门路。
这种感受很陌生,闻人慕松想抚摸下心口,碍于腾不出手,只能由着那不知从何而起的感受在血流中肆意冲撞。
“敢让她受到惊吓,我必将你砍成碎肉拿去喂狗。”袁书屏又说了一句,使闻人慕松回神,“我敢说,就敢做。”
闻人慕松僵硬地托举着女儿坐在床榻边,轻轻颔首。
他毫不怀疑袁书屏这句话的真实性,让他奇怪的是,袁书屏准许他抱孩子,还对他有着突如其来的耐心,一遍遍叮嘱他不能让孩子受到惊吓。
只是怕他伤了孩子吗?
那是他的责任,纵使他死,也不会让孩子受伤。
闻人慕松想说些什么的,但因为到了陌生人怀中而不安哼哼的幼儿,他省去了所有不必要的动作,包括说话。
他也不必问了,因为下一刻,他就知道了袁书屏为何突有转变。
她抓起了一把匕首。
匕首闪着寒光朝着闻人慕松刺去。
闻人慕松能迅速躲开,就算不躲,他也只需一只手就能将袁书屏制住,可是他臂弯躺着二人的幼儿,袁书屏那句“禁不住摇晃”还回响在他耳际。
匕首刺下。
电光火石之间,闻人慕松能做的,只有在尽量不惊动孩子的情况下,侧过身,用后肩承受匕首。
“铖”的一声,利刃刺入皮肉。
闻人慕松闷哼了一声,被他抱着的幼儿安然无恙,还在伸着小手抓他衣襟。
袁书屏很满意,愉快地笑了一声,道:“好在你还算是个人。”
言毕,她仍紧抓在匕首柄上的两手用力往外一抽,“噗”的一下,猛地拔出被染得鲜红的利刃。
血腥味在床帐内弥漫开来,闻人慕松缓缓转身,双目沉沉地注视着袁书屏。
袁书屏鼻梁上溅了一滴血,她未察觉,仰着脸,眉宇中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宛若外出游玩的二八少女,娇美,灵动。
而闻人慕松的嘴唇因失血见白,还没开口,房间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模糊有小厮的惊呼声传入。
——“三公子寝被里爬出了一条毒蛇!”
至此,闻人慕松全然懂了。
袁夫人的确劝说、指责了袁书屏几句,但她想杀了自己的心坚如磐石,没有任何动摇。
今日不是没动手,而是还没被他发现。
回府时他在屋外嗅见的雄黄酒味道,并非他闻错了,而是袁书屏特意让人洒的,以确保将毒蛇困在他一人的寝屋中。
倘若他没有临时过来,而是早早歇息了,此时多半已中蛇毒身亡。
果不其然,袁书屏仿若没听见外面的声音,抓着沾血匕首,轻笑着,嗓音悦耳,歪着头说道:“因为你,我被娘亲指责了几句,我心里不痛快,捅你一刀出出气,不过分吧?”
她根本不管闻人慕松是什么反应,说完就低下头,冲着闻人慕松怀中一无所知的婴孩亲昵地蹭起额头。
作者有话说:
章节提要已标:可能造成不适,慎入。
不喜请及时止损,不强求,不勉强。
第84章 三哥三嫂番外(4)
◎可能造成不适,慎入。◎
闻人慕松能感受到后肩伤口的撕裂,温热的血水正从中汩汩流出。
血水很多,但伤势应该不算重,并非是袁书屏手下留情,而是他及时侧身避开致命位置,也因为袁书屏空有杀心,本质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姑娘,不擅长与人动粗。
闻人慕松臂弯中,幼儿扑扇着黑珍珠似的大眼睛,伸手去抓俯身逗她的袁书屏。
这二人,一个是无知婴儿,一个是伤他的罪魁祸首,无一人在意他的伤势。
闻人慕松看着浅笑盈盈的袁书屏,确信她是真的开心,再看看女儿一尘不染的黑眸,先前那股无法言说的感受,无声无息地再次冒头。
若隐若现,宛若潜伏在洞口伺机而动的野兽。
他想抓住那种感受,于是也没动弹。
直到袁书屏的心腹侍婢慌慌张张地进来。
侍婢站的远,没看见闻人慕松后肩上的血水与袁书屏手中未放下的血淋淋匕首,乍然看见这一家三口疑似温馨美满的画面,呆立住了。
被袁书屏扫了一眼,才匆匆回神,觑了眼端正坐着的闻人慕松,低声道:“少夫人,院子里发现一条毒蛇……”
“知道了。”袁书屏应过侍婢,对着闻人慕松挑了挑眉。
她让闻人慕松自己选。继续忍着,或是与她撕破脸,她都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