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在他眼前的冗华无声无息,连眼睫也不曾颤动一下。
冗华。
冗华。
冗华!
往昔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眼前,那些杀戮的,血腥的,竟还有一些平淡的,纠缠的片段。
拥着被把人紧紧抱在了怀里,戍无骨第一次感觉到了心脏纠结的味道。
第七重 金禅尸
男孩第一次见到的尸体是自己的双亲。
那扭曲、凸目、咧开的嘴以及他们死前惊恐的表情,让男孩想吐。
他甚至不确定这两具尸体是不是就是他自己的父母,只能依稀从穿着上辨认。
"咦......"
他忽然听见身后有一个声音,年轻,华丽,而且......熟悉。
他蓦然转身。
是那林中之人!?
"哦......"身后那人似也微微觉得诧异,随即眼神里便多出了几分玩味,甚至,男孩觉得他连嘴角都扬起了一抹轻轻的笑。
"原来你是这里的孩子......"那人这样说着。
是的,这男孩正是玄武门正宗大宗主唯一的骨血,戍无骨。
一个时辰前,他甚至还跟这个男人说过话。
"你跟来做什么?"男人微微侧过首瞥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不答反问。
"我喜欢。"
"那我也喜欢。"
林中溪流萦萦,繁花遍地,仿佛闯入的是一个神秘之所,让他流连忘返。
男人便也不理他,径自向前走。
不知道男人要去哪里,他一路跟在了后头。
走了一炷香左右,林中的道路逐渐变得崎岖,小径蜿蜿蜒蜒,最终便分不太清楚了,
然后便是一处仙境。
斑斓的蝴蝶纷飞,遍地青草,满树的梨花,还有一种金色的不知名的东西在金灿灿的池塘上飞舞,错落经过枝叶的阳光照射在它们的身上,像是洒下了点点金雨,衬得整个池子耀眼非常。
"它们有毒,你最好离得远一点。"不知是出于什么用心,男人这样说着。
"毒?"这么美丽的东西?
这样的耀眼,就像之前闯进树林见到的这个男人。
而直到后来,他终于明白到,原来这个男人也有毒--全身上下都是毒。
那么毒的人,他竟然妄想着要去靠近。
"你真的不吃?"
他被带到了一个极其朴素的木屋之中,经过门外勾栏的时候他依稀看见了桥下的深渠,上面泛着幽黑的青烟,在窄窄的桥面上一眼望下去有点惊心。
这里似乎是男人的居所。
男人没有杀他,不知是为什么。
他知道绝不会是因之前林中的那番相遇,而且如今他恨这个男人入骨,只巴不得立时让他血债血偿。
而这个男人却毫不在乎,甚至把他带回了家。
但他怎么可能吃得下?在看见了那种动魄惊心的场面之后。
将袖子里藏着的匕首,一寸一寸握紧在了手里,在见到男人转身背对他的时候,他迅速抽出匕首对准了男人刺了过去。
"哐当"一声,匕首不知怎么的掉落在地面。
他不仅刺了个空,连人也摔在了地上。
"想杀我?"男人淡淡回眸,嘴角的笑在戍无骨的眼里看上去是极端的讽刺,而当时让他觉得的那份耀眼,此时早已由憎恶替代。
戍无骨倔强的不说话,猛地捡起匕首又冲了过去。
男人只轻轻挥了挥宽大的衣袖,匕首便再次掉地,随即戍无骨被男人一把拎了起来,就这么直直地扔出了小屋外。
"啪"地一声,门便在戍无骨眼前关上了。
戍无骨没有逃,他发誓如果门打开,他还要想办法再杀一次。
天色开始暗了下来,乌云在他头上密布,遮住了一切光亮。
"轰隆隆"的雷声在耳边一阵又一阵地响起,雨点似乎随时都要打下来。
戍无骨在门口怔忡片刻,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跪了下来,他的父母亲惨死在男人的手上,他甚至没有办法替他们收尸。
"爹......娘......"孩儿有生之年,定会为你们报仇。
他默默咬牙对自己说。
豆大的雨点此时打了下来,滴在他的身上、脸上,他只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还有没有救?"
戍无骨的声音像是带着一种什么东西爬上人脊背的冷冰,听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他的心情多半是恶劣到了极点的,不仅笑容没了一丝影子,就连平常的疏懒也不复见。
"......没有。"比白水更淡的声音似是也多了一分犹豫。
戍无骨拧起了眉,他的视线落到了床上那个脸色苍白到了近乎死亡颜色的人身上。
冗华......
"醒得过来吗?"
"很难。"
"怎样才会醒?"
"需要跟天尊相同的内力。"
"只要内力相同就能让他醒过来?"
"是。"
"然后呢?能醒几天?"
"一周天是十天左右,但是他的身体十分虚弱,可能连腹部的刀伤也无法愈合。"
"如果是全部,会如何?"
"......"
"如何?"他再问。
"......会恢复一半。"
"帮我扶他坐起来。"
"门主。"
"怎么?"
半边是人的脸头一次皱眉,他似是极不赞同的。
戍无骨注视他半响,便道,"你放心,我只运功一周天,其它的--"他停顿,显然是没有说完,可似乎又已经说完,因他并不打算再说下去。
白白的雪花一朵接着一朵,窗外的树枝似是再也堆不住重量,于是就滑下一大片,落到厚厚的雪地之中。
戍无骨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由于映着雪的缘故屋子里面很亮,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起身半靠在了床头,他一只手搁在被褥外,宽大的袖口因动作的缘故稍稍向上拉扯着,露出了那手腕子上的缚痕,而那腕骨看上去极其瘦削,指骨凸起而显得坚毅,若是稍稍留意,还能看到顺着手腕延伸上去的几道疤痕,此时隐在暗处,倒不是十分明显了。
戍无骨看着眼前男人的侧脸及窗外雪景,无端端想起那天在雪地上对他做的事来,那种记忆是十分鲜明的,是他有生以来唯一的一次,叫他想忘掉也难。
御冗华的功力几乎不复存在,却依然能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他微微回头,便看见了一双如玉般的眸子。
怔了怔之后,他用喑哑的嗓音唤了出来,"戍儿......"嗓音不仅喑哑,而且咸涩,似乎还带着血,果然,才一出声就止不住咳了起来,无奈用手掩了嘴,便是一手的血腥。
戍无骨无声地上前,把药放在了一边,拿出手帕替他擦拭嘴唇上的血迹,然后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将血腥抹去。
御冗华乌黑不透光的眸子只是看着戍无骨,像是连呼吸都凝住了一样,安安静静的。
他以为戍无骨并不会来见他,毕竟,他还来不及忘掉之前经历的事。
或者,其实并不是戍儿让那个人来折磨他的吧。
这样想的同时又被他否定了这个答案,因他知道的戍儿,并不会轻易放弃,就像那时他不会轻易放弃杀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