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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爷的女婿(20)

蒋启鸿不置可否,缓步踱到桌边,弯腰捡起腰带,整衣理服慢条斯理地系上。连老头带龙慕全都眼巴巴地等着。蒋启鸿眼皮都没抬,半天冒了一句,“上巳节游河……自古以来,上巳节是什么节?”视线绕到龙慕脸上,似笑非笑,“就我所知,世俗礼法之中,上巳节,士与女游春、传信、定情,唯一可以光明正大谈情说爱……”

龙慕嗤了一声打断,“我说呢,怪不得你送我一把伞一个扇坠,顺便问一句,哪个是定情物?”掉过脸去,不高不低地嘟囔:“绑一块儿卖了都不够五两银子的。”

蒋启鸿笑了笑,未置一词,踱到墙角,捡起折扇,此扇落地时,田黄冻石与地砖相撞,已然缺了个角了,蒋启鸿晃了晃扇坠,笑说:“还是体仁有先见之明,雕件撞起来不过瘾。”

“你找块田黄原石挂上得了,那撞起来……”还没说完,老头一把掐在他大腿上,悄声耳语:“形势比人强啊!”龙慕立马电光火石般换上讨好的笑容,“田黄石,文房圣品,蒋兄辟蹊径而用之,实乃世所罕见之雅人!”

蒋启鸿唇角一勾,“唰”展开折扇,扇面没有残破,“劲风微雨苇丛图”也没有污损,“啪”又合上。

老头跟龙慕面面相觑,老头做口型:要不趁其不备夺门而出?

龙慕二话不说直接攀上老头的脖子,胃里酒气“噌噌噌”往上翻腾。

老头眯眼觑着蒋启鸿——正低头慢悠悠地往腰带上系玉牌,机不可失,背起龙慕往大门冲去,火速抽出门闩,哗啦一排四个小厮齐刷刷看过来,老头一哽,“砰”又把门关上。

身后笑了一声,“雨墨……”老头一朝被蛇咬,吓了一大跳。

“……放行。”蒋启鸿接着说。

老头一怔,赶紧点头哈腰,“多谢多谢……”一甩后背,“公子,还不快道谢?”

龙慕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蒋兄,天色已晚,不便打扰,日后定当设宴赔罪。”

“不必多礼,后会有期。”蒋启鸿深深一礼。

老头一路给这帮面色不善的小厮们点头赔笑,慌不择路地落荒而逃。

出了私寮,冷风一吹,混沌不清的脑袋终于冷静下来了,趴在老头身上唉声叹气。

老头问:“公子,那个姓蒋的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就知道姓蒋。”

“然后呢?”

“二十六岁,属虎,已成亲。”

“已成亲?”老头声音陡然拔高,而后又委顿下来,推心置腹地劝:“公子,咱还是找个靠谱的吧,那个姓蒋的,我怎么越看越像大尾巴狼啊!”

“胡扯!”龙慕眉毛倒竖,“在我面前不准说他是大尾巴狼!”

老头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他!都这份儿上了,还护着他?

龙慕朝天无力地一挥拳,“他是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笑面虎!”

老头猛然一栽,一口老血喷出三丈远。

一时之间,谁也不想说话。吵闹喧哗的玲珑巷里,周遭无人污浊冲天。

过了半晌,龙慕幽幽长叹,语调之落寞天地动容,老头刚想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结果龙慕突然来了一句:“天神下凡,此生无憾矣!”

老头一口闷气呛进气管里,顿时大咳特咳,慌着嗓子喊:“公子!回头再把自己赔进去!今天这闷亏吃得还不够?”

龙慕充耳不闻,戳戳老头的脖子,“明天,去查查扬州有没有姓蒋的士绅大户。”刚说完,又补了一句,“顺便打听打听‘龙争虎斗’是什么地方的菜。”

老头明晃晃地朝月亮翻了个大白眼,暗骂:鬼迷心窍!让黑白无常把你的三魂六魄全勾走得了!

龙慕还在自言自语:“只要他不是氏族子弟,我就不信他能翻出我的五指山!”

出了玲珑巷,刚走没几步,前面灯火通明,“砰砰砰”梆子响,伴随着嘶哑的喊叫——“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时至三更”一队明刀真枪的巡逻队迎面走来。

俩人头皮发麻,老头掉头就跑,躲进玲珑巷入口拐角处,伸出一只眼睛偷偷查看,“都这么晚了?公子,现在怎么办?”

“难道要熬到天亮?”

“要不……在玲珑巷里随便找个私寮凑合一夜?”

此话甚得龙慕心意,刚想点头,灯火昏暗处,玲珑巷的深处,“嘎吱嘎吱”毛竹压肩声,慢慢移出一顶小轿。俩人不约而同地扭头观瞧。

龙慕别的没看见,就看见那轿子窗帘低垂,一把折扇伸出窗外,扇坠轻轻敲击轿壁,月光一照,莹莹泛着温润的黄色光芒。得!田黄石!嘴角直接抽上了。

而老头,一眼就看见了那整天眨着俩无辜大眼睛的混蛋孩子雨墨。

俩人心灵相通,往墙角阴暗处缩了缩,连大气都不敢出。心中求爷爷告奶奶:快走!快走!你倒是赶紧走啊!

可惜,天不遂人愿——

轿子停了下来,唯有田黄石扇坠兀自在夜风中左右摆动。

龙慕和老头相顾无言。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整齐豪迈的巡逻脚步声渐行渐远,龙慕悄悄伸出脑袋——窗帘高高挂起,蒋初正端坐轿中,不知说了句什么,旁边竟然传来一阵“咯咯”娇笑声,一个女声说:“公子,您说哪里话?”

龙慕一愣,定睛细瞧,好家伙,轿辕阴影处站着个女人——私寮里的老鸨子。

龙慕心中鄙夷之情直冲上天:你倒是男女不忌老少皆宜啊!你娘子得恶心成什么样才能把你逼得饥不择食连暗娼里的妈妈都不放过?

刚腹诽完老鸨子,嘿!这老鸨子跟心灵相通似的直奔墙角就来了,老头跟龙慕大眼瞪小眼,想法不可思议地一致:不至于吧?这黑灯瞎火的,他们长着火眼金睛?

这老鸨子往地上一跪,“公子,夜深露重,寒舍虽鄙陋,好歹有瓦遮头,乞求公子屈尊移步,在敝处委屈一夜可使得?”

龙慕重重抹了把脸,摆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好意心领了,不便叨扰。”

老鸨子苦口婆心地劝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龙慕一开始还客气客气,末了,干脆头一抬眼一翻,嗬!今天星星还挺多。

老鸨子趴地上口干舌燥,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没关系,有人替她补上——

不远处,蒋启鸿挑开轿帘,“此时已过午夜,全城干道宵禁,体仁如何回家?”

龙慕呵呵笑了两声。

“在巷道里逶迤蛇行,与巡逻队彼进我退彼隐我现?嗯……鬼鬼祟祟也不失为一大乐趣,或许还能见到你的同行,比如说,梁上君子……”

龙慕一头垂在老头肩膀上,微不可闻地冲老头抱怨:“还是你说得对,他确实是个大尾巴狼!”

那边厢,“……如若体仁觉得此种遮遮掩掩的行径有辱斯文大不成体统的话……何不光明磊落地行走于大街之上?”

一阵夜风吹过,地上一个烧焦的灯笼打着旋儿翻着滚儿,跌跌撞撞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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