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6)
在那份密密麻麻的名单中间。
05
§
为什么在那份名单上是这个名字?
是他用了他的名字活着?
还是他用了他的名字死去?
我想起了伍立奇的一本小说,"我嫁了一个死人",
小说的主人翁因为奇特的机缘得到了另外一个死去的人的身份,
然后用这个不属于她的身份去过着本来也不属于她的截然不同的人生。
这是我震惊过度的贫乏思绪中唯一能够提出的几个可能性,
我不知道也许是我下意识地不愿意去考虑其他的可能性。
抓起了那两张名单,还有背包里一些先前找到的关于空难的新闻列印,
我连当时的天气是如何都没注意到,穿着室内拖鞋在积水湿滑的路面上奔跑着
好几次险些摔倒。
去咖啡店找他。
§
冲进咖啡店时,和站在门口附近的某人撞个正着,
我整个人跌在咖啡店木头地板上,手中的纸张散了木头地板满是。
我呆愣地坐在地上,没看着被我撞着的人,
没看着满地的纸,也没看着周遭的人投来的好奇眼光,
我只看着那张四号桌,而坐在那位置上的他也放下了手上的百年孤寂,
困惑而关心地看着我。
“没事吧?”
“......”
我回过神把视线移回蹲在我面前这个问话的人身上,
他正帮我把地上的纸一张一张捡起来,瞄了一眼纸张上的内容,然后递给我。
年轻的高瘦男人,戴着一副无边细框的眼镜,
一只眼睛是黑白分明地深邃清澈,另一只眼睛却是浑浊而无神的,
清秀优雅的脸庞上总是带淡淡的忧伤感觉,有秋天的气质的男人。
瞎着一只眼睛的男人,他是我的老板。
§
“淋雨很容易感冒。”
有秋天的气质的老板,递给我一杯他亲自煮给我的热咖啡,
我快冻僵的手指头感觉不太到咖啡杯的温度。
我的一颗心挂记着那件事情以及坐在楼下四号桌的他,
于是咖啡的香味也没有传达到我脑中。
自然也没心情欣赏这间房间的装潢摆设。
我在咖啡店的二楼,老板的起居室的沙发椅子上,
不清楚老板他为何要我跟他上来,总之不可能是为了请我喝一杯咖啡这样而已。
“我听其他人说,你这几个月的行为很怪异。”
“?”
“他们说你总是看着那个位子,对着那个位子笑。”
“?”
“我刚刚也注意到了,你一进门就只盯着那位子看。”
“?”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在那里?”
男人的表情依然是云淡风清的优雅带着一丝忧郁,
但我注意到了他没瞎掉的那只眼睛里,眼神中有很深很深的期望,
期望着我的回答。
但我什么都回答不出来,我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不清楚他到底想表达什么然后想要问些什么。
我摇着头。
“啊,我忘了你不说话......没关系,沉默是一种极为优雅的美德。”
沉默是一种极为优雅的美德。
是谁说过了同样的话?
我的头像是被人用棒子狠狠敲了一棍,又麻又疼,
然而眼前的一团迷雾却越来越稀薄,我好像可以稍微看到了一点什么。
他可能是注意到了我表情的变化,叹了口气,
站起身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个纸袋,从纸袋中掏出一张照片
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一张照片,和夹在书里面的那张是同样的一张,
唯一不同的是,照片里没有脸的男人有了脸,
有秋天气质的男人的脸,就是在我眼前的这张脸。
他指着照片中另一个男人,有海洋气质的男人,说:
“在那个位子上的,是"他"吗?”
§
“我一直在等他。”
“我们有过约定,在他送给我那只戒指的时候,我们做了一个约定。”
“但我在知道他已经有了订婚的女人,知道他被强迫回家准备婚事的时候,
我就认清了他的家庭背景还有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让他和我有那样的约定,
所以我把戒指装在信封里寄还给他。”
“他要结婚的前一天晚上,留了一通简讯给我,要我隔天下午在我们常来的这间咖啡店的老位子,
也是他送给我那只戒指的那个位子等他。”
“那天下午我在那个位子上,点了一杯他喜欢的冰摩卡等着他,
从天还是亮着的时候等到天黑。”
“我没等到他。还抱着一丝希望的我真是彻彻底底的失望了,我想像着俊朗的他穿着笔挺的西装,
挽着美丽的新娘,走在鲜艳的红毯子上,鲜花跟缎带装饰着他的礼堂......
我想着这样的画面想得眼睛都快滴出血来的难过,想着这样的画面一直到深夜咖啡店打烊。”
“后来我才知道他逃婚了,但却再也没有回到我身边。鲜花跟缎带装饰着的是他的灵堂,
连尸体都没有的灵堂。我被他的家人打到眼睛真的滴出血了,好像是因为这样
所以才流不出眼泪吧。”
“他的家人在空难现场像垃圾堆一样的遗物堆中找到了这两个,是他生前最后 带在身边的,
后来他妹妹好心地把它们给了我。”
他从纸袋里掏出了一本焦黄破损得很严重的书,上面还有怵目惊心的烧焦痕迹,
远远比我看到的他每天都在阅读的那本还要破得太多了。
One hundred years of solitude
书中夹着一张同样破损得很严重的照片,被灼烧出一个洞口的照片,
把其中一个人的脸部给烧空了。
§
“我一直在等他,甚至买下了这间咖啡店。”
他看着我手上的戒指,良久良久。
“不好意思和你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我没有要刁难你的意思,
我只是想也许你可以帮我这个忙。”
“帮我个忙,如果你看到他了,麻烦你帮我转告他......”
他举起他的手,指头上套着一枚戒指,和我手上这枚完全不一样的戒指。
“我已经没办法再等他了。”
§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那间房间,
是怎么走下那个楼梯。
脑袋是空白的,等我有意识的时候人已经站在楼下的咖啡店,
身体还因为恐惧掺杂着悲伤的感觉而发抖着。
楼下的四号桌已经空着了。
这个时候我却很清楚地知道了外面的天气。
下着倾盆大雷雨,冬天却下着那样夏天才会有的大雨,
而他站在咖啡店的玻璃门外,撑着一把雨伞,像是平常等我下班那样,等着我。
我转身就逃,穿过咖啡店的厨房还有储藏室,
打开咖啡店的后门逃入了下着大雨的街上。
§
我拦了一辆计程车,把像落汤鸡的整个我塞入车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