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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对流年(出书版)(57)

作者: 扑满/落花满架 阅读记录

就像平生第一次被男人那样的追求一样。

周亚言就像第一次相遇时的蛮横姿态一般,同样蛮横地想要切断这一段关系,甚至并不想见面,只是透过电话联系而已。

这样一个男人,居然,他曾经爱过。

他居然曾经爱过这样一个男人。

早晨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枕边,叶锦年又慢慢地躺下。

明明很好的时光,他却像身在梦魇之中一般,动弹不得。

那些过去真像是个梦,只是现在想来,原来居然是噩梦。

这个明朗的早晨里,叶锦年终于承认,原来周亚言对自己很重要。

然而就在这一片阳光底下,所有的一切都如冰化水而蒸腾,一切惘然,徒成笑柄。

第二天叶锦年收到了来自周亚言的快递信件。拿到手时,看来熟悉的签名让叶锦年怔了很久。

摸了一下信封厚度,叶锦年慢慢用拆信刀拆开,一份文件掉了出来,只看了个标题,叶锦年的脸就绷了起来。

履冰室的产权让渡协议。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除了契约上面冷冰冰的「周亚言」三字签名,这封信里没有留下任何对方的痕迹。

或者说,这个信封里装着的,也是决绝的割裂姿态。

像是恨不能把曾经的那畸恋从生命里连根拔起,连根须都要铲平灭绝。

叶锦年握着薄薄一份文件,心头的火阴阴地盛着,直到手渐渐颤抖,竟要握不住这几张纸。

终于才用力地把纸张抛到桌面上,那份文件被捏的部分已经皱到微裂,像是那一段奇怪地来了又去的感情。

叶锦年还握着亮铮铮裁信刀的一只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用力抛掉刀子,把手按到冰冷的桌面上,一股杀意随着僵硬的颤抖而起。

很好,真慷慨,这下连分手费都给了。

这样的周亚言,曾经以为深爱的周亚言,到底把他放到什么位置?

他一向自负,这一回却折损在这么一个毫无优点的流氓身上。

叶锦年「腾」地站了起来,只觉得一股闷气就要呼之而出。

终于,他抓起车钥匙,夺门而出。

等到车子拐到熟悉的街口时,叶锦年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快要到周亚言公司楼下。

自从脚踩上油门后,他那火气就没熄过,一路连闯了好几个红灯。总算他神智未泯,尚有一点清醒,虽然惹得路人叫骂连连,到底没有出什么事。

等到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没出息地下意识要冲去跟那个贱男理论时,叶锦年终于回复了清明,咬牙,心想还要丢人到这样的地步么?

这样的东西,还有什么值得理论?

可是心底居然还是不甘,不甘连半句解释都没有就被打翻。

叶锦年牙关咬得生疼,却还在一路朝周氏前进。

那些矛盾让他自己都对自己恼起火来,进而悲哀起来。

叶锦年啊叶锦年,你枉自骄傲,只是没有遇到克星。

情绪不稳的他在看到下一个红灯时终于要踩下刹车,却在下一秒看到某处情况,一脚就踩上了油门。

他踩下就知道不对,车子却已经冲了出去。猛踩刹车的同时,叶锦年狂打方向盘,于是,在众人的尖叫声里,黑色的车子直接撞向了人行道,在行人纷纷咒骂慌乱避让中,车子撞到了街角的墙壁,一声巨响之后,叶锦年只觉得安全气囊朝自己坚硬地撞来。

在身体被惯性扔进气囊之前,他望向已经破碎了的玻璃窗外。

那个男人就坐在街道另一端的咖啡店中,目光都没有移向车祸之处。

那一处雅致的咖啡店里,男人的背微微弓着,看起来竟然有点老──又或者,根本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周亚言本来就是这样子。

而在男人的身边是岑其默,他的手盖在周亚言的手背上,脸上满足急切,像是在表白些什么。

远远的根本看不清周亚言的神色,叶锦年却只觉得悲从中来。

那些甜蜜终于在这一刻化为彻底的灰烬,只留下杀意扑面而来。

周亚言!

岑其默坚持付了咖啡钱后就走了,独留周亚言一人呆坐。

这间咖啡店的冷气极好,那些凉意从皮肤一直侵袭到骨子里,一点一点把他的皮带血都冻成冰。

本来不想再见岑其默,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已经无话可说,他也怕自己见到对方的同时就操起手边任何趁手的东西把对方殴成残渣,却终于还是被男人接二连三的执念电话给烦到不胜扰,最后还是出来见面。

岑其默那样的人,也不用问,只从他的反应里就判断出了检测结果。于是等到落座后,就只颤抖着嘴唇,说了一句:「我没想到……」

周亚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听到这样的话就想把桌子上的花瓶砸到对方头上。

好在岑其默识相,没有再说下去,仓促地转了话题:「我打算辞职静养,大概再过一周就会离开H市了。」

周亚言只是平静地「噢」了一声,麻木地看着乌黑的液体,心想那么恶心又苦涩的东西,为什么会有人喝。

是嫌人生不够苦难么?

这样的话不如和自己的人生对换吧……

在恍惚里,两人平静以对,再也没有说半句话。

身周都好像围绕着冰一般的气场,周亚言冷笑:这次见面又有什么意义。

在这样的冰寒里,被岑其默握住了手。

周亚言恼火,抬头就瞪向男人,等到对上男人一双绝望的眼时,突然间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自己。

一模一样的绝望困兽。

一怔之下,竟然忘了抽手,只觉得心底那些冰寒又冻霜了一层,明明身上穿着衣服,却好像被扔到了北极冰川。

「对不起。」岑其默静静地说。

周亚言没有说什么,终于也没有抽手。

岑其默松开手,起身离去。

站起来时,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恐怕已经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终于从相依转到怨怼。

而他,大概终其岁月,也再没有脸面见周亚言最后一面。

岑其默张嘴欲言,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是轻轻叹气,看着周亚言掺了白色的发顶,惨然一笑,转身而去。

周亚言呆坐良久,直到看到已经变成青色的指甲,才发现自己竟然在颤抖。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慢慢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对上阳光时才发现眼前一片晕眩。

扶着玻璃门站了一会儿,才终于缓过来,正好看到警察把一辆黑色轿车拖离对面街角。

一片车水马龙的喧闹里,他却如同荒野孤狼。那些阳光像是有形的刀剑,一点点把他的心脏戳刺成百孔千疮。

恍神之间,陈乔生的电话翩然而至。

周亚言振作精神地接了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陈乔生的那些眉飞色舞的喜悦就冲出小小的冷硬机械:「喂,我要当爹啦!」

「啊?」周亚言微微一愣。

「刚检查出来,都两个月了呢!」陈乔生的大嗓门里带着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