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骆子路绝想不到方冠晴会这样失礼的邀约。无论换成任何人,此时不是应该邀请在场所有的人出去游玩……而方冠晴却偏偏只挑了陈向东,这算什么意思?
冯春来重重的哼了一声。
方冠晴仿佛也自知失言,忙道:“骆少爷本是江宁人氏,这玄武湖风光自是早就看得腻了。而至于其他人嘛,想来跟在下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更逞论同去游湖。听说陈相公也是房客之一,想来也到江宁不久,不知陈相公有没有心情同去游玩啊?”
陈向东见方冠晴言出诚恳,不忍拒绝,正要开口做答——
“不成……陈相公身体不爽利,吹不得风,方相公你若是想要人陪,不如请冯相公陪你一道,相信冯相公跟你绝不会话不投机的!冯相公,你说是不是啊!”骆子路不待陈向东开口,独断专行否决了。
方冠晴愣了一下,他的视线在骆子路和陈向东身上来回的巡视,最后似是会心一笑,弄得陈向东一个大脸红。别人只道陈向东害羞脸红,实不知他是气得冒火。
骆子路凭什么替他做主?他说不能去,便不能去么?
真是岂有此理!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身无分文,现在吃穿出入全都仰仗着骆子路,又翻不得脸。
原本一个在心里盘桓了许久的念头还是冒了出来。这几日,他想起自己原也是江宁人氏,母亲改嫁之前,原也是江宁人氏。
还记得,现在他的脑海里还隐约的记起他年幼之时的残破片断。
那些人用狰狞的面孔逼迫他们母子的画面。
身上还穿着丧服却被无情的赶出家门的画面。
第一次见到那个买下母亲的莫祥麟时,他躲在母亲身后的画面。
而这一些包括后来所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陈氏家门的无情无义所造成的。现在他要去求他们,那么陈氏家族会愿意接济他么?可能么?
但是这是唯一能够摆脱眼前困境的方法了,他不得不厚着脸皮去尝试一下。
想想自己活了这许多的年岁,到如今还是一无所有。天下之大,甚至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不尴不尬活在这世上,连他的姓氏也是自己执意要用的,不知道算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陈向东不禁悲从中来,眼泪盈目,但是他又好怕骆子路看见了骂他。
只得拼命的忍住,不让它们落下
第25章
门深锁着梨花深院,那青石高墙耸立宛如青天,那里束缚着人的躯体,幽禁着人的灵魂。
他感到如此的好奇,原本紧锁着的院门现在大大的敞开着。
探头望里面瞧去,只见葱葱郁郁的种满了树,一片片浓密的绿意。从未踏足过的禁地,这让他感到新奇.
趁着无人注意,他飞快的跑到里面去。只见一圈一圈的人围在一起,他们切切私语,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他们在看什么?
他迫不及待的要挤进去看个究竟,他用尽了全身的力道,只拼的全身大汗,这才挤到了最前面。
但是眼前的一幕让他惊恐万分——
“啊——”
骆子路将满头大汗惊恐不安的陈向东摇醒,并且紧紧的搂在怀里。
“别怕,别怕——你又做恶梦了!”怀里浑身颤抖着的身躯主动的紧紧的反手抱住骆子路,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渐渐平复内心无尽的恐惧。
这样熟悉的怀抱,这样令人安心的胸膛,依稀感到困惑。
但是谁也没有开口,只有不安的呼吸在黑暗中响起。
他们一直相偎相依着,过了好半晌,陈向东如蚊呐般的声音响了起来:“把油灯点上好么?”
骆子路想要下床去点上油灯,偏偏陈向东将他搂的极紧,他无奈而柔声道:“我去点灯立刻就回来——”
如此这样,抱着他的手才微微松开。
昏暗的灯光下,坐在床上的陈向东脸上极度苍白,浑身的虚汗,惊魂未定。
吓得骆子路慌忙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现在就请曾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陈向东摇摇头,整个人连坐都坐不住,直觉躺下来,无力的侧躺在床榻之上,就象寒夜里的孤灯,只要丝丝冷风就会吹熄一般。
“不用,我没事——不要熄灯!”陈向东伸手按住胸口。只是心里慌的难受,空荡荡的,没个着力的地方。
骆子路将油灯搁到床边的小几上,让整个光亮笼照着床铺。只是就能够照亮陈向东内心灰暗么?
他快速的上床,将陈向东搂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扶着他的胸口,象一个母亲搂着自己的心肝宝贝一样。
“有没有好一点?”
陈向东却听而不闻,他的视线盯着油灯最光亮之处渐渐的模糊起来。
想起就在下午,他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的去找方冠晴。
“方相公,中午的时候真是不好意思……我身体确实不好,吹不得风,所以真的没有办法陪你去游玄武湖……你下午要出去么?”
方冠晴奇怪的打量了陈向东一眼,见他欲言又止,问道:“下午确实要出去,不知道陈相公有何事?尽管道来。”
陈向东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有些迟疑的递给方冠晴。
“可否请你帮我一个忙,帮我送一封信好么?”
方冠晴接过这张叠得整齐的信纸,捏在手里笑道:“连信封也没,不怕我看了去么?”
陈向东失笑道:“也没什么,是写给我……我哥哥他们的……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还住在原来的地方,所以烦劳方相公帮我送一下。只是若他们有无理的地方,还请方相公多为忍耐,在下先给你陪个不是了!若是他们已经不住在哪儿,那就算了……”
想想往事,那年他才七八岁的年纪,父亲死去没多久,身为第八房小妾的母亲和自己不过是被陈氏家族卖掉的累赘,他们岂会承认自己的身份。所以便在信里提到,若是肯出资援助这一次,便今生今世再不出现金陵,再不会打扰到他们。
现实就是这样可怕,为了怕一个庶出的孩子争夺家产,不惜用上任何的手段来污陷,最后还被远远的卖到了北方。
人性如此的可怕,这封信真的有用么?但是,为了摆脱目前的困境,陈向东还是要试上一试的。
方冠晴爽快的答应了,陈向东将地点详细告知,并且再三嘱托,千恩万谢。
只是方冠晴在转身离去之际,奇怪的问道:“你何不请骆相公帮你送信?毕竟他是本地人,熟门熟路。”
陈向东心里知道,千万不能让骆子路知晓此事,忙道:“请不要将此事透露给别人知道。”
方冠晴微微一笑道:“好的。”
忐忑的等待着方冠晴的回复,这段时光最是难捱的,陈向东不自觉的翘首观望引起骆子路的频频注目。前几日,骆子路一吃过饭,便不见人影,今日一反常态,又重新摊开书纸再抄着经书。
“你在等什么人么?”骆子路的态度比前几日好上很多,只是语气上还是有些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