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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春色(129)

小马儿吃准了顾六指脾气好,歪着嘴哼哼唧唧的憨笑:“顾大叔,咱们丐帮又是打狗棒又是屠狗刀不说,还要从狗子屁眼里掏刀子,这狗子招谁惹谁了?”

顾六指为之气结,愤愤道:“你不好好练武,光知道贫嘴滑舌,以后必定跟苏……”想说苏小缺,心中一痛,却是说不下去,颓然叹道:“你顾大叔老啦,这些年丐帮人才凋零,我死之后,这传功长老也不知谁能接得住……趁着还没废,想把这屠狗刀传给你,你却是看不上……”

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小马儿虽是顽皮,心肠却不坏,看着顾六指苍白稀疏的头发,满脸菊花般的皱纹,心中大是不忍,乖乖道:“顾大叔,你别气,我好好练就是了。”

说着挺胸收腹,果然摆了个很是到位的姿势。

顾六指憋着笑,一双细眯眼儿里却憋不住老狐狸的味道。

正含笑看着,门外突然跑进个不大不小的中乞丐,身法甚是灵活,忙忙的便往里屋扎,顾六指一把拦住,斥道:“火燎了屁股怎地?这么没规矩,什么事急成这样?”

那乞丐压低了声音,道:“少帮主……以前的苏少帮主,来了!”

顾六指一怔,又喜又忧:“当真?他……这小子怎么回来了?”

说着拽着那乞丐直奔屋内。

荆楚正与金五两喝着酒闲聊,见他急匆匆进来,一时笑道:“小马儿可是个小猴儿,不好教吧?”

顾六指没空顺着胡侃,只道:“小缺回来了。”

荆楚面露惊喜之色。

金五两愣了一愣,却问道:“他回来干什么?”

那乞丐忙回道:“俺也不知道哇!俺正在门口捉虱子咬,一抬头就瞅见一恁漂亮的大马车过来,一个人掀开车帘冲俺一乐,说他就是苏小缺,俺吓了一跳,瞧了半天,是有些个像……他说他要见帮主,有要事。”

荆楚长身而起,道:“小缺既然回来,便是好事,咱们出去接他。”

金五两眉头一皱,没说什么,跟着走了出院门。

秋日明丽微白的阳光下,果然停着辆朱轮翠盖油壁车,一个身着绛色锦袍的年轻人负手静立一侧。

见了这个年轻人,荆楚呼吸微微一滞,登时感到浑身的血液滚热的流动。

这种感觉,比乍见江湖绝色兰茵歌时,更为心动神驰。非关情意心境,只单纯是见了如此风姿容色的情绪使然。

顾六指看了只觉心中一凛,眼前这个人同当日嬉皮笑脸的苏小缺实在无法重合,那年轻人已笑着招呼:“荆大哥、顾大叔、金大叔,好久不见。”

一听这个声音,荆楚回过神来,稍显尴尬的轻咳一声,问道:“小缺,这三年来你好不好?怎么找得到这地儿?”

苏小缺含笑道:“丐帮的联络暗号虽跟几年前略有变化,却瞒不过我,好找得很。”

那小马儿一旁看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喊道:“是你!那年赔我糖葫芦的!那个比妖精还好看的爷呢?在车里?”

苏小缺转眼看去,笑而不答。

金五两并不热情,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提防,试探道:“小缺,你现如今是在唐家?”

苏小缺微微一笑:“不是,我在七星湖。”

顾六指大惊失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苏小缺凝视顾六指,关切道:“顾大叔,我当真是对不住你,害你断臂……这几年你的旧伤每逢阴天下雨还会不会痛?”

顾六指无意的抚过自己断臂处:“你开的方子很有用,再没痛过。”

苏小缺展颜道:“那便好了。”

金五两久居执法长老之位,最看不得邪派魔教之人,此刻只觉苏小缺一身邪气满脸妖色,当下厉声喝问:“你竟去了七星湖?”

苏小缺清澈的眼眸直视着他,既无羞耻不安,也无骄矜得意,只点头道:“我便是七星湖现任宫主。”

荆楚惊诧愤怒之余,见金五两目眦欲裂,显是要动手的模样,一闪身,已拦在金五两身前,抱拳冷冷道:“苏宫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见教?”

已然是客气而敌视的场面话。

苏小缺上下打量着荆楚,见他举手投足皆是一帮之主的沉稳风范,身形步伐十分灵活潇洒,想来武功亦有大进,不禁叹道:“荆大哥,你如今这般出息,路大叔死后有知,一定欢喜。”

荆楚淡淡讥讽道:“不及苏宫主出息。路帮主死后有知,只怕也不敢相信。”

苏小缺见他眼神里满是警惕厌恶之色,心中微冷,也不再多说,转身掀开车帘,扶出一个人来,道:“我今日来到贵帮,只为祭奠路大叔,三年前一事,今日做个了结罢。”

那人一身白衣,两鬓苍苍,一抬头,一双寒目却如出鞘刀锋夜空冷电,金五两忍不住惊呼:“谢天璧!”

声音中隐有恐惧之意,谢天璧这个名字,对于丐帮而言,是不啻于死神恶魔的恐怖存在。

顾六指上前一步,已拔出刀来。

荆楚脸色苍白,勉力平静道:“你带这魔头来,是什么意思?”

他深知谢天璧武公高,眼下又有个苏小缺不知敌友,当下咬牙发誓,今日定要拼死护住丐帮众位弟兄,一时就存了与这魔头同归于尽的念头,递个眼色给一旁的乞丐,那乞儿明白,慢慢退开几步,一溜烟去了。

苏小缺见了,忙开解释疑,道:“荆大哥,我们此行就两人。”

谢天璧突然低笑着咳道:“未必……”

这一路不过千里,两人却足足走了近一个月。

一个月里,谢天璧倚死气人仗伤欺人,拉着苏小缺一逢胜景即刻停下,小憩几日游山玩水,便是没有名山秀水,也常在月明星稀之夜,荒山秃石之上假装才子,吟风弄月之余,也不知打哪儿学来些调情手段,摘一束狗尾巴草迎着早晨第一缕阳光,深情款款的对苏小缺唱了一支又一支的塞北情歌。

谢天璧说话时声音极为好听,似上古神兵碰击,既浑厚又清越,唱起山歌来,却是人嫌狗不待见的令人发指,宫商角徵羽,五音里足足缺了两对半,听得人恨不得把耳朵割了去。

夜里睡觉,抱着苏小缺宛如十二月里的铜炉抱满怀,再不肯有一丝儿的放松。

苏小缺忍得憋气,简直怀疑这个谢天璧是被鬼附了身,但忍无可忍之余,想到他是个将死之人,也就只能吐出一口气,继续忍下去。

深恨自己不知哪只眼睛出了毛病,竟看上这么个货色,谢天璧除了会杀人,通身竟没有半分长处,做出的饭菜狗都不要吃,琴棋书画无一精擅,连唱歌都唱这么难听!

心里更是一日胜一日的烦恼,这人这样一无是处,却越是相处,越是舍不得他。

一有风吹草动,便暗喜赤尊峰的弟子终于赶到,却是每每失望,眼瞅着一日日近了临州,眼看谢天璧死到临头,赤尊峰的人还是不见踪影,端的是光吃草料不拉磨,心中不禁暗骂他们都是没脚的螃蟹忙着穿鞋的蜈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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