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愤怒(45)+番外
我打车到机场临时买了机票。因为是除夕当天,机场里人烟稀少。在候机厅里我给妈妈打电话,家里没人,才想起每年春节我们都是和陈阿姨他们一起过除夕。于是,赶紧拨电话到陈家,
“喂,哪位?”是陈阿姨的声音。
“阿姨,是我,苏醒。我妈在吗?”
电话里半天没有声音,我有点着急,不知道陈阿姨在忙什么?
“……苏……苏醒,你……你这些天都在哪里呀?”陈阿姨气息不稳的声音传过来。
我心里的不安在扩大,“阿姨,我妈在吗?请她来听电话。”
电话里又有瞬间的停顿,“……苏醒,出了点事,你,你还是赶紧回来一趟。”
我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电话,“我这就回去。阿姨,出……出什么事了?我妈妈呢?”
“等你回来再说吧。”陈阿姨竟准备挂电话了。
“阿姨,等等,我妈怎么了,我要和她说话!”我几乎在吼叫了,心砰砰砰地撞击着胸膛。
“……苏醒……”陈阿姨在电话里哭出了声,“……你……你母亲……去世了,就在五天前……”
我还攥着电话听筒,但却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的事物都象慢镜头般缓缓移动着,
“……哦……五天前吗?”我无意识地说着,随手挂了电话。走到椅子边坐下,我手里还抓着那张电话卡,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心里静到极点,耳朵里嗡嗡嗡地还是听不到一点声音。
妈妈,我的妈妈!她还不到四十五岁吧。虽然总是很疲惫,有点憔悴,但仍然美丽。有温暖,安静的眼神。她这四十几年并没过上什么好日子。而我——,我用手狠狠抹把脸,我就是个混蛋!
悬挂在墙上的大型液晶屏幕闪烁着,正在播放凤凰卫视的节目。我茫然地盯视着,无意识中捕捉到一个个画面,我的眼睛渐渐瞪大:无声的图像上是一个订婚仪式的实况报道,那个衣装笔挺,正淡淡浅笑的准新郎是——,是方晨,而那个幸福的女人是,我转开头,不再看,是姚艾琳!
我的母亲去世了。而方晨,在办喜事。多么滑稽!
整个飞行过程我都在昏睡,身体的保护机制自然启动。梦见妈妈来看我,她一直握着我的手,并不觉得冰冷,面容也很清晰,
“妈,妈妈……”象一切受到致命伤害的动物,我拼命地叫着母亲。
“我就是来看看你,来看看你……”妈妈的影像慢慢模糊,我急得去拉她,却一下子惊醒!
飞机已经降落了。
第34章
从乌鲁木齐坐长途车回到石河子,已经是深夜了。陈让的父亲一直在长途车站等着,把我接回他们家。这个木纳的老实人一路上都没和我说什么话,就是不断地用他粗大的手掌轻轻拍着我的肩膀,一下一下地,象安抚一个稚弱的孩子。
进了门,陈阿姨拉我坐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淌下来。我木着脸,问:“我妈是怎么死的?”
陈阿姨震惊地望着我,“你,不知道?你这些天都没看新闻?怪不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这些天——,我怎么对他们说我这些天的情况!一下子悲从中来,我红了眼睛,但却没有泪,“我,我外出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阿姨抹抹眼睛,声音抖得厉害,“节前,市教育局组织了文艺汇演,结果……结果发生了特大火灾,你妈妈……”陈阿姨停下,抹去不断滚落的眼泪,“……你妈妈没能跑出来,身子……身子烧焦了,佝偻着,怀里还……还搂着一个学生……”陈阿姨终于放生大哭起来。
我没哭,眼睛胀痛,但没有泪,“……我……我想看看她去……”我的声音意外的平静,只是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着。
“……已经……已经火化了……”
“——什么!”我失声大叫。
“没办法,所有……所有死难者都在三天内火化了。领导下了死命令。说是……是……不能破坏春节安定团结的气氛……”说到最后,陈阿姨已经语不成声。
“……!”我心下大劫!却还是哭不出,双眼剧痛,也许,会流出血来。
陈阿姨从里屋捧出一只乌木骨灰盒。我接过来抱在怀里,把脸贴在盒盖上。那上面仿佛还有妈妈的体温。
“苏醒——”陈家二老都想安慰我。
“我,我没事……”我用手拍拍他们的肩膀,表示我一切都能应付。
“苏醒,你,你要是想哭就哭吧,会好受些的。”
“不,我并不想哭,”我的心冷硬的象块钢铁,“我——,就是想回家,和我妈呆一会儿。”
一整夜,我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流连在狭小有限的空间里。
“天晚了,阿醒快去睡吧。”
“妈你糊涂了,今天是除夕!我要和你一起守岁。”
“……哦,我怎么给忘了,那你还不快去找陈让,他肯定又有什么新鲜爆竹。”
“……不了,我……我今晚哪儿也不去了,就呆在家里和你一起守岁。”我感到妈妈的手抚上我的额头。
“妈,你冷吗?”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很冷呢?
“我很好,别担心我。我就是来看看你……”她的手在我头发上捋了捋。我放心了,很温暖,并不冷。
“妈,我和你一起回去吧……”我想起小时候生病了,都要追着和妈妈一起去上学,害怕独自在家。
“胡说!”她板起脸,进而又哀伤地笑了,“阿醒,别难过。你是男子汉了,要有担待,听话……”我还是觉得她冷,老想找一件衣服给她披上。
“可我的心……”我轻轻拍着胸膛,“——已经死了,现在坐在这里的人就只剩一个空壳子,我……”我望着妈妈的身影变得稀薄,一时情急,生音哽咽。
“妈妈去帮你把它找回来,无心则无痛,阿醒,不要怕!好好照顾自己……”她去得那么急,瞬间就淡化在空气里。
我慌得伸手去够,一下子惊醒,发现自己趴在妈妈的床上。我摸摸枕头,很干燥,在梦里都没哭。知道从次孑然一身,哭与不哭都无人知晓。
冬日惨淡的阳光透过窗帘照亮了房间,浮尘在半空中游荡。我有些茫然地呆坐着,不知何去何从。“——噹噹噹噹”传来敲门的声音,一定是陈阿姨,我跳起来去开门,
“请问苏醒在吗?”门外站着一个陌生人。我冲他点点头,“你的特快专递,请签收,”他不耐烦地把那个蓝色大信封塞到我手上,
“……”还没等我发问,一只圆珠笔已经递了过来,我只好迅速签名。
“以后别没事儿大过年地寄什么特快专递!”那个人抱怨着蹬蹬蹬跑下楼去。
我关上门,仔细看着手里的硬壳信封,忽然像被烫了手,一下子把它扔在桌上,那上面的字迹分明是苏菲的。无比刺眼!
想了想,我还是走过去拿起桌上的信封,拆开,无论里面是什么都再伤害不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