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愤怒(46)+番外
啪的一声,有东西掉在地上,我捡起来,是那本护照!里面夹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只是寥寥几行字:
请从速出国,内附由汉城转机飞往悉尼的大韩航空公司单程机票。旅馆已订好:Hilton Sydney,请自行办理入住。我会尽快赶来与你汇合。另附Visa卡一张,密码是你的生日。
署名:靳远然。
我定定神,将一切哀思杂念锁入记忆最深处。靳远然:方国生的丈夫,靳阳的父亲,却于此时跳出来,为什么?我是已经被他们赶尽杀绝的一个小卒子,还想在我身上玩花样吗?我的眼睛沉静地望着在阳光里跳动,飞舞的尘埃——,那就走着瞧吧!
我把护照,机票收好。又收拾了一个简单的旅行包,里面只是几件旧衣还有一张我和妈妈的合影。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红丝绒小袋子,那原本装着我第一次拿了工资后给妈妈买的一条项链。她很开心,一直戴着。我捧起一点骨灰慢慢装进去,封好袋口,贴身放好。
想了想,又在桌上给陈阿姨留了一封短信,大意是我还有急事要办,必须马上赶回去,请他们帮忙照看一下这个家。
我把包骨灰的袋子装进旅行包,背在肩上,打开门,走出去之前,再回头看了一眼。从次之后,是真的无家可归了。
在一楼,我把大门钥匙放进陈家的信箱。然后,幸运地打到一辆车,“去南山。”
“你不是本地人吧,这时节上南山可没什么好看的,好玩的。”好心的司机一直试着劝我。
“我不是去玩的。”是去了却故人心愿。
冬天的南山被积雪覆盖,白茫茫无垠,真是干净!我在石场附近的山坡上迎风站定,拿出袋子,打开袋口,向着终年不休的劲风扬起手臂,母亲的骨灰沙尘般瞬时被风卷散,消弭在冷冽的空气中。母亲的故乡在南方,就让这浩荡长风伴她返乡吧!
十小时之后,在汉城仁川机场,我乘坐的航班顺利起飞。舷窗外是高广的天宇,翻滚的云海,望不尽故乡路。
此去无期,方晨,珍重!
第35章 陈阿姨的春节
那大概是我一生中过得最伤心的春节了。我记得很清楚,除夕当天下了大雪,中午刚过天就一片昏黑了。陈让他爸非要我去歇会儿,可我怎么阖得上眼呢!
苏怡的骨灰就放在里屋柜子里,而苏醒却不知去向。
“老陈,你再给苏醒拨个电话。”
“????”电话按键的声音。
“怎么?还是没人接?”我的心像在油里煎。
又想起二十三年前的那个除夕,外面也是下着大雪,黑漆漆的云压得很低。两岁的小让非常烦躁,哭闹着打翻了饭碗,
“哎呀,淘气——”我正弯腰收拾撒了一地的饭菜,就听到啪啪啪的拍门声,
“让让爸,去看看是谁。”我没空理会来拜年的邻居。
门开了,一股冷风窜了进来,小让狠狠打了个喷嚏。怎么还愣着,不关门,我有点恼火,
“关门——,啊!”我手里刚捡起的饭碗又应声落地,“——苏—苏怡——”我惊骇地望着门外站着的女人,她蓬头垢面,仿佛三天三夜没有睡过,如果不是那发帘下温柔的双眼,我真不敢相信这个怀抱婴儿的女人就是我从小最要好的朋友:苏怡!
“——快进来,快进来,”我跳起身,跑过去把她扶进屋。
“有奶粉吗?阿—阿醒饿了。”苏怡苍白的嘴唇哆嗦着。
“有,有,我去冲。”
“我去冲奶,你陪客人说说话。”小让爸从我手里接过奶粉,进了厨房。
这人虽然木纳寡言,但却真是一个好人。苏怡疲惫的眼里露出感激的神情。
我不敢问她怀里的婴儿是谁,不敢问她这几年的情况,更不敢问她是如何不远万里来到这北疆苦寒之地。
她们母子在我家安顿下来。苏怡和我都是师范毕业,很快就在我工作的农场子弟小学找到了工作。我眼见着她们在这里安了家,眼见着苏醒慢慢长大,但却再没看见苏怡眼中的快乐。她也笑,但眼里却毫无笑意。在家乡的九曲河湾,爱乃橹声里巧笑倩兮的少女永远消失了。
“——嘟嘟嘟—”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我抓起话筒,“喂,哪位?”
“阿姨,是我,苏醒。我妈在吗?”
“……苏……苏醒,你……你这些天都在哪里呀?”我气息不稳地急问。
电话里有一瞬的停顿,“阿姨,我妈在吗?请她来听电话。”
想起苏怡的骨灰,我说不出话,“……苏醒,出了点事,你,你还是赶紧回来一趟。”
“我这就回去。阿姨,出……出什么事了?我妈妈呢?”
我略松了口气,“等你回来再说吧。”我怕他受不了,想当面告诉他这个噩耗。
“阿姨,等等,我妈怎么了,我要和她说话!”他在电话里慌张地叫起来。
“……苏醒……”我的心一下子抽紧,再也装不下去了“……你……你母亲……去世了,就在五天前……”
半天我都没听到回音,“……哦……五天前吗?”电话里传出他恍惚的声音,接着,啪嗒一声他挂断了电话。
在苏醒十二岁生日那天,我终于猜出他的父亲是谁。那孩子从门外跑进来,身姿颀秀灵活;一双眼睛尤其漂亮,亮闪闪的,仿佛会说话,象足了一个人!那是靳远然,我们在江南老家的邻居,也是高我们两级的中学同学。
原来,苏怡一直都没对他忘情!却落得这么一个始乱终弃的结局。每次苏醒过生日,好像都是苏怡最伤心的时候,眼里的神情似喜还悲,无法排遣。苏醒上大学后,情况更糟,在那一天她甚至会喝醉,
“……阳阳……阳……阳……我的阳阳……”她嘴里不停嘟囔着,除了阳阳两字,我完全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也许,那是苏醒的小名?
哗啦——,门一下子被推开,冷风卷着雪花扑进来。我愣怔地望着站在门外的那个男孩,那——,那是苏醒?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一年没见,这孩子就瘦得脱了型,苍白至极的脸上仿佛就只剩下那双大眼睛,里面满满的都是绝望!
我的眼泪哗一下流下来,失声痛哭。苏醒的脸上木无表情,他问我苏怡的死因,事情的经过,冷静得让我感到战栗。
“……苏醒……你要想哭,就哭吧,会好受一点的……”我真怕这孩子憋出病来。
“不,我并不想哭。”他安静地说,还拍了拍我们的肩膀。我却更觉伤心,哀莫大于心死!苏醒好像是死心了。
第二天早上我故意等到九点才上楼去叫他,我知道这一夜他肯定睡得不安稳,想让他多睡一会。还包了他最喜欢吃的馄饨。可是,他已经离开了。我不相信他能有什么急事,有谁会在春节有急事要办呢?苏醒带走了他母亲的骨灰。
要是小让在就好了!可是七天前,他到马来西亚拍外景去了。听说是他女朋友的公司新接的一个宣传片。唉,孩子大了就是操心。他的这个新女友我还没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