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瑗一愣,总感觉薛怀瑾不像之前讨厌云尘影了。
她拽了薛怀瑾的衣服,可怜巴巴道:“怀瑾哥哥,我身体已经没那么弱了,这几日将养,我好了很多。那日玄素医仙面前……是我着急了。”
以往薛瑗这么说,薛怀瑾都要夸一句瑗瑗厉害、坚强。
但现在他实在夸不出口,薛怀瑾艰涩道:“好,你快回去吧。”
又是同样的话,薛瑗听出了敷衍,她咬唇,现在怀瑾哥哥的反常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云尘影。
薛瑗道:“怀瑾哥哥,你一会儿如果见到不惑哥哥,注意别让他摔了。他知道成婚的消息后,破天荒喝了许多酒,好似,好似借酒浇愁似的。”
这话相当于杀人诛心。
云尘影最在意的是薛不惑,薛瑗就要告诉她,薛不惑厌恶极了她。
失去求生信念,万年俱灰后,云尘影才会真正守口如瓶。
可惜,薛瑗没等来云尘影的心伤,她连衣角都没颤一下。
反倒是薛怀瑾加重语气:“瑗瑗,还要我说多少次,你还不回去?”
薛瑗头次听到薛怀瑾语气这么重:“怀瑾哥哥,我……”
薛怀瑾平复一下心情,云尘影杀薛瑗,薛瑗有怨天经地义,但云尘影已经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薛家欠她的,没有还,倒也不必咄咄逼人至此。
薛怀瑾道:“瑗瑗,今夜是不惑的喜事,你哭像什么样子?不大吉利,快走吧。”
薛怀瑾带着云尘影就要走,薛瑗本要让云尘影心伤至死,没想到反而让云尘影看了自己笑话。
她可怜兮兮拉住薛怀瑾:“怀瑾哥哥,你为了维护尘影妹妹,你这样待我?”
薛怀瑾其实不讨厌薛瑗,反而多有宠溺,毕竟是小妹妹。
但近来他心情太糟糕,拂开薛瑗的手:“我不是维护她,是维护我们薛家。”
“瑗瑗,你知道我的意思,人重在义,不必我再多说。”他强硬离开。
薛瑗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薛怀瑾没有对她说一句重话,可是,比任何重话都要重。
维护薛家,人重在义……就是说薛家还欠了云尘影先祖的恩,如今要杀云尘影已经够了,杀前再羞辱她,薛家成了什么样子?薛瑗由薛家养大,总也要替薛家想想。
她这样的行为,在薛怀瑾眼里竟然成了不义之举。
薛瑗肩膀一耸一耸,真哭了起来。
她是薛家义女,纵然众星捧月,可她还是怕…
旁的两名弟子看她哭得可怜,又不清楚今夜就是云尘影的死期,愤愤道:“瑗瑗,别哭了,怀瑾师兄也真是……云尘影这般害瑗瑗,还能好命嫁给不惑师兄,瑗瑗说她几句又怎么了?”
“瑗瑗对她还不够好吗?”
薛瑗听着他们的安慰,眼泪如潮涌,她没去纠正两名弟子话中的错误。
反正……处死云尘影的事又不会放到明面上来。
红烛泣泪,这场婚典并无看客,也并不正规,薛家只想走个流程敬告天地,除开薛不惑和云尘影,连薛宗主、薛夫人都不想出现。
云尘影坐在洞房中,龙凤喜烛成双成对。
薛不惑站在云尘影面前良久,随手揭开她的红盖头。
薛不惑穿着大红喜袍,皮相极好,颇有剑仙风范,他头一次成婚,心中并无喜悦,反有烦躁。冷凝通知:“今夜,我们不会洞房。”
“好。”云尘影回他,自顾自将极重的头冠扯下,青丝泻下。
她现在只想抓紧时间,在心中练习从日月灵泉处看来的法咒,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到薛不惑身上。
薛不惑未想到这么顺利,云尘影喜欢他这事,并不是秘密。
可是他不喜欢云尘影,他不喜欢云尘影那副怯懦、对谁都讨好的模样,好似天剑宗谁欺负了她一样。
诚然,天剑宗有些风言风语对她并不友好,但区区言语而已,身为修士,薛不惑认为云尘影应该去克服。
世上没有克服不了的难题。
薛不惑道:“除开不会洞房外,明日我会给你一笔财物,将你远远送走。对于新婚妻子,这样做的确不好,可你该知道,你我的婚约源自那场因果,我曾和你说过一起对抗因果,你并不愿意。”
云尘影了然。
薛宗主爱子心切,为了不让薛不惑生出可能的愧疚,连她今夜就会死的真相都没告诉薛不惑。
她抬起眸,薛不惑英俊的皮囊下盛放着一个过于理想的灵魂。
曾经,云尘影来到修真界,所有人都看轻她是资质不好的凡女,只有薛不惑愿意教她。
他偶尔会给云尘影讲剑法、讲道藏典籍,只是偶尔,这温暖不多,但对于快冻毙于风雪的人来说,比任何火种都要温暖。
后来,薛不惑告诉她,他教她这些东西,是为了一起反抗因果。他天资出众、修为有成,是天剑宗众星捧月的存在,他有底气反抗。
但云尘影不敢,凡尘界到修真界的通道千年才开启一次,云尘影早感受到薛宗主他们对她的不喜,更遑论整个天剑宗都嘲笑她。
如果她和薛不惑一块儿反抗,薛宗主不会怪薛不惑,但对于不愿嫁给薛不惑、还和薛不惑一块儿反抗胡闹的云尘影,会是什么雷霆手段?想也知道。
少女来到陌生的地方,经历嘲笑,胆气早就被削弱。
云尘影不敢反抗,更倾慕薛不惑勇于反抗,与别人不同。
薛不惑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君,她爱上薛不惑。
当周遭的嘲笑越演越烈,云尘影越只能紧紧抓住薛不惑。她讨好他,他喜欢的一切她都可以学、可以改变,她想活得好一点。
就是这种讨好和顺从,让薛不惑对她彻底失望,多有冷待。
云尘影问心中的残念,恨薛不惑不喜欢她吗?
残念传来的答案是不。
薛不惑有不喜欢她的权利,这无关她的付出,付出得再多,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们一个是修真界宗门的继承人,天赋绝顶,可以随心而活。一个却是只能仰人鼻息、远离家乡的孤弱凡女,生活注定让他们一个胆大、一个只能胆小,分道扬镳。
她理解,她唯一放不下的,是薛不惑那无情的一剑。
这么久的相处,哪怕是一只猫一只狗,恐怕也不会轻易刺下那样携风唤雨的一剑。
云尘影肩胛骨隐隐作痛,她今日的漠然,和以往做派大相径庭。
薛不惑微沉眸色:“你恨我?”
“不。”云尘影如今可不想讨好他,她直白问:“为什么刺出那一剑?”
“你涉嫌以魔障气息残杀薛瑗,本该交给执法堂处置,可你先行遁逃,光是遁逃就罪加一等,我不刺那一剑,你同样会受其余刑罚。”
听起来似乎是大道理,可细听,却会发现全是偏见。
云尘影冷冷问:“若我不是遁逃,而是要去寻找我没有那样做的证据?”
“你不需要这么做,执法堂公正严明,你没做,执法堂会给你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