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眼前人的阻止,我依旧站在御书房门口。
“哎……你要站就站着吧。”那公公磨破嘴皮也劝不了我离开,终于放弃,摇摇头离开了。
走到这一步,我才真正明白,了解全部事情真相的人,其实,是坐在御书房里面的人。
他最后留我一命,就会料到我会来刨根问底,那么他迟早有一天,会见我的。
“哎呀……”方才的公公忽然一跺脚,小跑着从我身边经过,高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回头一看,远处有两个一身素衣的人走来,竟然是周瑛和俞秋远。
“公子……”周瑛一见我,眼就红了,摇摇头垂首拭泪,再不做声。
“武林盟主俞秋远求见。”
本以为皇上会再找个接口推掉,没有想到,这一次倒是顺利让我们进去了。
“人来得到齐全。”龙椅上的人慢悠悠的说道,“说吧,有什么事。”
周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陛下将小姐的尸骨还给我们。”
“还?”皇帝冷笑,“你竟然让我把我的妃子‘还’给你们?”
“陛下。”俞秋远不卑不亢的道,“白雅儿与我自小就有婚约,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要回妻子的尸骨又有何不可。”
“放肆!”皇帝龙颜大怒,拍案而起,“他可是朕的妃子!”
“既然如此,皇上也知道白雅儿为何私自离宫了吧?”俞秋远自怀中掏出一封密信,“若不是碰巧见了这封信,雅儿她一定还是被蒙在鼓里,心甘情愿的倾尽生命为灭他全家的仇人生下孩子!”
“闭嘴!!”
我浑身一凉,夺过俞秋远手中的信,颤抖着,把那信打开。
信纸已经发黄,上面的字体模糊,有的已经看不清了,但若是细细分辨,内容并不难理解。
原来十年之前先皇奢靡无度,国库空虚,几乎连军饷都发不出来。
“若不是看到这封信,有谁能想象得到,当年的白家惨案,竟然是朝廷勾结江湖人士下的手!”
俞秋远道,“因皇上大婚,白家上供的礼品太过奢华珍贵,为表忠诚精心所选的珍宝竟然变成自己的催命符!恐怕白家二老死也不会瞑目!!”
“新皇坐稳江山十年,兴修水利,安抚灾民,发展军防……这中间所花的钱财,有多少是白家人命换来的!”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十年前那群盗贼闯入时的残像又在眼前浮现,娘的那只断臂,黑暗中听见外面的惨叫,在我身后瑟瑟发抖的白雅儿。
沉默的时间长的让人几近窒息,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似乎说的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白家富甲天下,早有叛臣贼子私下笼络,若不尽早除掉,总会成为祸害。”
“你混蛋!”我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挥着拳头向皇帝打过去。尚未触碰到他衣衫,便被侍卫擒住,摁在地上。
“只是当年你们走的匆忙,恐怕事后才发现白家密室,其中的珍宝已经不知所踪。朝廷敢做却不敢当,怕落人口舌招来非议,就把这一摊脏水泼在魔教身上,”
俞秋远接着说,“可怜雅儿她一心想着为父报仇,全部精力都放在诛灭魔教身上,四处联系江湖中人,当年白家乐善好施和江湖门派关系紧密,雅儿表明身份就有不少人声援,谁知这其实是被陛下你们顺水推舟,自古正邪不两立,朝廷灭了魔教,即拿到白家剩余财产,又得了民间声誉,赢得了正派人士的支持。”俞秋远冷笑,“真是一举多得啊……”
“即便是如此,你们想要怎样?行刺朕?” 皇帝冷哼,“不要以为前几次让你们自由出入皇宫便是我朝中无人了。”
“你是天下至尊,吾等小民只能被你玩弄于手掌之上,自然做不了什么,可是皇上,”一直伏在地上默不作声的周瑛忽的抬头望向皇帝,“你是否真的对小姐有过情?”
“若她不对朕产生怀疑,若是她没有发现那封信……”皇帝放在桌上的手慢慢的握紧,“若是她呆在宫里哪也不去……”皇帝的手缓缓道,“我已经为她报仇了。”
“不、皇上,你不明白。”周瑛缓缓说道,“小姐她最大的仇人,就是你。”
闻言,一直镇定的皇帝瞳孔猛的放大。
“你已经猜到了吧。”周瑛放缓了语气,一字一句的说道,“小姐她,亲手杀死了自己和你们的孩子——她是自杀的。”
“小姐临终前让我告诉你,她与你生生世世,永不再见。她定不愿意在死后依然面对于你,所以陛下,请把小姐的尸骨还给我们。”
皇帝脸上血色尽褪,似乎是支撑不住身体一般的扶住桌子,喃喃道:“生生世世,永不再见……白雅儿,你果然绝情,永不再见……永不再见……”念到最后,语气中竟然带了万念俱灰般的绝望。
“皇上。”俞秋远紧逼着说,“请把雅儿的尸骨还给我。”
“朕不会给你们。”皇帝用手扶着头,表情隐藏在手掌中看不分明,声音虚弱而平静,“劝你们尽早离开,不要等朕厌烦,下令杀了你们。”
“小姐说的果然没错。”周瑛轻声道,“小姐和未来小公子两条命,能让陛下惦记一生一世,那也值了。”
“陛下,白家的恨,我想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偌大的空间寂静无声,皇帝如同雕像一般静止在哪里,终于,缓缓的谈了口气。
“放了他吧。”
按着我的侍卫手上的力道一轻,我爬起来冷冷的看着皇帝,他像是一下子被人吸掉了所有的精气,竟然有了苍老的感觉。
“无论你们信与不信,当年笼络白家,与你们关系最近的就是后来因谋反被诛的三皇叔。”
周瑛拉着我往外走,跨出门坎的时候,皇帝低声说道:“天下恨朕的人不止一二,但朕又能怎样。”
金碧辉煌的御书房中,皇帝的身影显得孤独而寂寥。
五十九、
“此人是朝廷要犯,五日后就要问斩,有什么话说完了赶快出来,出了事情我们可担当不了!”
铁门随着狱卒的声音在身后关上,隔断了外界的光线。
天牢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肉类腐烂的味道和令人作呕的臭味,如果不是偶尔有铁链移动的声音,真的很难想象这里还有很多即将被处决的死刑犯。
那人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很小,地上铺着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换过的稻草,顶窗照入的阳光不足以照亮整个牢房,等我眼睛适应了光线以后,才看到躺在面对着墙睡在石床上的藤罗。卫东的那一剑没有取去他的性命,可落入朝廷手中,被夺去性命只是迟早的事情。
依照他的功力,绝对知道我来了,却一动也不动。
“你来做什么?”那人问,然后坐起来,面向我,带动铁链移动碰撞的声音。
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能看见粗黑的铁链自那人肩胛骨穿过,双肩处的衣服颜色深的似乎能和背景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