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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江湖(57)

见我盯着哪里,他轻声笑道:“这世上也只有你师父会手下留情给我留余地,现在我一身武功,已经全费了。”

我站在铁栏外,手紧握着铁栏,被金属冰冷的触感触的全身冰凉,呼吸瞬间停滞,身体似乎不像是自己的,嘴唇似乎动了,应该是说了些什么,却没有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

让人绝望的寂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藤罗才低声道:“小和尚……”

“小和尚……”

“小和尚……”

“小和尚……”

他一声一声的叫着,声音轻柔,我没有回应他,藤罗又叫了几声我的名字,然后无力般的叹了口气:“你不信我。”

我说:“你利用我。”

“有些事情,是必须的。”他苦笑,“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处了。”

“我身边已经几乎没有可以相信的人,那次刺客掉落的桂花,并不是仅仅想让我怀疑刘靖宇,那是个死套,这种一眼就可以看穿的粗劣的嫁祸方法,有可能是卫东差人做的,也有可能是刘靖宇为了反咬一口卫东故意设下的套,亦有可能是教中有人挑拨我与其他二人对立。”

“幽冥教早就腐烂了,可是你依然抓着不肯松手。”

“松手就什么都没了。”他说,“幽冥教背的黑锅,我被监禁10年的痛苦,不知道父母是谁,自小为了活下去成为第一所做的努力,亲手杀死所爱之人所受的折磨……”他歪过头看我,凤眼一如既往的眯起来,“如果我松手了,这些要怎么算?你们人人都想着报仇,我受的苦,要向谁去报复?”

那一刻,我真希望时间能够倒流,流回到我们都在皋山上的时候,我每日看着老和尚端着酒葫芦喝的七扭八歪,然后傻乎乎的被那个媚眼如丝的藤罗戏弄。

藤罗脸上挂着面具,我揭下来,却发现那面具上正反面都是尖刺,将自己与他刺得鲜血淋漓,自己看到的只是黑暗一角,他的脸上依然挂着面具,一层一层。

只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揭开其他。

五天后,翁易扬和绿水带领影卫大劫法场,现场混乱一片,刚被升官的卫东穿着朝服边喊得声嘶力竭:“抓住他!!杀死他!!不要让藤罗跑掉!杀死他,他杀了我的儿子啊!!”

“本来还怕以我们之力救不出他。”远远的看着他们,一身劲装,蒙着脸骑在马上的俞秋远对我说,“看来用不找我们出手了。”

“我本就不想救他。”周瑛恨恨的道,“亵渎小姐尸身,杀他一百次都不为过。”

藤罗已经被翁易扬拉上马,卫东提着剑追在后面,但没追几步,就被影卫拦下。

那人愤恨的甩着刀,忠厚的脸扭曲成一团:“你杀了我的儿子!崔华是我的儿子啊!十年了!我做梦都想看着你五马分尸!藤罗!!!藤罗!!!”

藤罗转过脸去看卫东,我不知道他那一瞬间是什么样的表情,但他很快又转回脸。

“原来是这样……”周瑛冷笑,“当年卫东让自己儿子隐姓埋名混在其他少年中,暗中给他铺路想扶植他儿子做教主,谁知道中间阴差阳错的出来个翁易扬帮助藤罗躲过暗袭,还害得自己儿子丢了性命,卫东一直怀恨在心,之后和朝廷勾结,激刘靖宇劝藤罗血洗白家,当时藤罗刚当上教主,年纪尚幼,稀里糊涂的背了黑锅。不过他手上也不见得有多干净,白家老小究竟死在谁的手上现在谁也说不清。”

“只可惜当时那些人走得匆忙,没找到白家的全部财产。”周瑛转头问我,“公子你知道白家的那些财产究竟到哪里去了吗?”

我摇头。

“当初天地教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教,若不是护镖回来恰巧看到白家灭门,趁乱得了便宜,又怎么会短短十年便有资本称霸白道,可惜皇帝不知道这一笔,一直认定是藤罗藏了那些财产。”俞秋远讽刺的笑道,“若不是雷霸天做贼心虚,将你们姐弟分开遗弃到野外,等我那日回去,一定能救的了你们……”

所有的事情,终于明了,那些人一环扣一环,组成一场处处纠葛牵连不断的戏。戏将落场,所有事实终于浮出水面。

劫法场的人驾马在我们身边停下,绿水自怀中掏出一个盒子扔给我。

打开盒子,是个药丸。

“毒圣南野纯留下的‘九转还魂丹’,”绿水说,“吃了之后,前尘往事全部都会忘记。”

我望向藤罗,这是最后一次,他向我伸出手:“小翠很担心你,和我一起走吧。”

遗忘之后,是否能真的重新开始,还是进入一个一如既往的循环。

我把药盒递到藤罗面前。

他看看我,摇头。

既然你不选择遗忘,又为何让我选择遗忘。

发生过的事情,不是忘记就会消失,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再次陷入一样的境地罢了。

自欺欺人。

展臂挥手,那盒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消失在天碧。

六十、

云淡风轻的一天,我垫垫背上的包裹,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山上爬。

山上有两个樵夫有说有笑的走下来,其中一个很面熟,原来下山买东西时经常遇见,我伸手向他们打了招呼。

“这不是山上的带发修行的小和尚嘛,好几年不见了。”其中一个大力的拍着我的肩膀,“那年地震我还以为你遇害了呢,幸好啊。”

“啊,你背这么多酒葫芦上山,是要去看神医吗?”

“神医?”我睁大双眼。

“啊,你不知道也难怪啦。”那樵夫嘿嘿的笑着,“前几个月山上来了个神医啊,长得和神仙似的,医术又高超,如果不是他醉的时候掉进张猎户的陷阱好几次,我们真要以为他是神仙下凡呢。”

啊……我摸摸脑袋,这老和尚,总是喜欢做一些和长相不配的邋遢事情。

“不过也奇怪,总说这山上住着少林寺的无尘大师,怎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哎,人家那是大师,是要有机缘有悟性才能见到的,咱这样的粗人,肯定见不到的。”

“说的也是,那会儿我们连山都上不去。那种大师肯定会法术捉妖拿鬼的。”

哭笑不得的看着二人一边谈论一边走远。我继续背着大大小小的酒葫芦往山上爬。

走到半山腰,比我想象还要矮的方位,已经闻到了师父最爱的几味药草特有的味道。

新房屋比我想的要好许多,显然热心的村民帮了不少忙。药圃中的植物枝叶上还挂着水珠,伙房一如既往的乱七八糟,锅碗瓢盆堆了一堆,碗中还有一半炒焦的青菜。

绕到房后,听见溪水流动的声音,那人带着草帽,握着鱼竿坐在溪边。

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站在他身后,默默的看着那熟悉的背影。

树影摇曳,阳光自树叶的空隙洒下,照在那人的身上,看着看着就让自己也不由自主的平静下来。

“师父,我回来了。”我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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