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着脚,小石子铺成的小径有点硌人,寒气自脚底下泛起,莫名却不在意。一步一步接近湖边,原以为自己是独享这夜景,却不想湖边有一点昏黄淡光,是一人手里提的灯笼。
玩心大起,莫名放轻脚步挨近,探头吹灭那一点烛光,又迅速绕到另一边去。
唯一的暖光没有了,莫惑只是提起灯笼看了一眼,喃喃:“灭了……罢了。”
说罢,继续对着浮光点点的湖面陷入沉思,一双墨黑的眸子也映着粼粼波光。
莫名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话:“站在这里不怕着凉?”
“啊?!”莫惑吓了一跳,手中灯笼脱手,他直觉便伸手要捉,结果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跌去,前方则是冰冷湖水。
幸得身边人身手非凡,只一瞬间便捞住了他的腰,制止了可能发生的悲剧。
“你懂得游泳?”
莫惑惊魂未定,又听这么一句问话,语气似乎比眼前这片见不着底的湖水还冷,他一时间竟然答不出话来。
见他愣愣地盯着自己,莫名皱眉,把他扶正了,训话:“这是想试试被淹死的滋味?”
莫惑听罢,苦笑:“是你突然……”
“突然怎么样?”莫名横眉怒目,就差没把弓起的食指招呼到他头上了:“任哪人只要有心推你一把,你就完了。”
“……”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莫惑垂首认错:“我日后会注意。”
他认错了,若继续说他,又不对,若不说,心里又不舒坦。莫名干脆不看他,改盯着这湖面,又发呆。
他的心思似乎穿透湖水,不知到何方去了,莫惑没敢问,只能陪着他发呆。
看着看着,莫名不觉就蹲身去搅动湖水,凉意自指尖传开,他打了个激灵。
“湖水凉,你还是别碰。”莫惑忍不住就提醒。
凉?
“有一点习惯了。”莫名笑着回话。
这是什么话,就是平和的莫惑,此时也不赞同地皱眉:“怎么可能习惯?”
“可能,失去依赖以后,就能够习惯。”轻声笑随着话语溢出,莫名捞起泡在水中的灯笼,水滴滴哒哒地滴落:“哈,水灯笼。”
他笑,莫惑却笑不出来,已经个把月,有很多事情变了。他的身体的角日渐康复,身为八王子的莫名与宫中关系也日益友好,嫣鸠粘着莫名的时间越来越长,因为莫名也越来越容易走神。
莫惑扫过水上萤光一眼,抿紧唇,但最终还是开口了:“很想念顾君初吗?”
“啊?……呃,嗯。”手中玩意差点脱手,莫名眨眨眼睛,嘴里含糊地应着,回避般偏开了脸。
其实回答很多余,只凭有眼睛的人都看到莫名的不妥,因此嫣鸠也越来越急躁,他则越来越平静了。
“有书信捎回消息吧?”
“有。”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收到简单书信,大概只说着事情如何处理。
“是重大事件吗?竟然一去数天。”
“嗯,是有一邦异族人士挑战洛山,勾结上意图颠覆武林的野心分子,闹起事情,想趁机推翻洛山至尊之位,并取而代之。听说领头人本领高强,而且此事牵涉甚广,因此一直未有太大进展。”
即使是不曾接触武林的莫惑,凭借耳濡目染的一点知识,听完以后也大概了解。
“今天肖大夫说我的毒已经完全清除了。”
莫名一听,大惊:“咦!他怎么没跟我说?好了吗?太好了。”
说罢,就背手打量着莫惑,再拿伸手抹一把他的脸:“嗯,没有易容,脸色是真的变好了。”
莫惑往后退一步,轻笑:“嗯,是好了不少。接下来只需要吃点补药,好好养着,很快便比以前都要好。”
“那就太好啦,二哥还是长点肉才能更帅。”
仿佛应着这一说,风吹皱一片湖泊,也吹得眼前人衣衫凛凛。在夜色中,白衣灌了风,扬开便似是要随风化去的烟云,飘渺虚无。
莫名暗惊,伸手扯住那片洁白的袖子,迎着疑惑的目光又放开了,有点尴尬。
“……”见他又再失神,莫惑接过莫名手中灯笼,虽然已经点不着,他还是提着,回身:“要是想他,便去找他罢。”
说罢,人也缓缓往他竹院的方向走。
找他?莫名抚着胸膛,仿佛能感受到突然加剧的跳动,回过神来就发现那抹白色几乎要被夜色潜没了,他迈开脚步远远跟在后头,直到将人送回竹院,看见烛光透棂以后,才安心离开。
他却不知道自他转身以后,有人站在窗台前,直到天亮。
最终莫惑不再让莫名去找顾君初,莫名没有真的丢下大家跑去找顾君初。那一夜的插曲只有莫名和莫惑知道,但二人却再也不提起,就似乎只是一场梦,又或许是当晚大家都情不自禁才流露的情感。
又是几个日月交替,除却王府所有的纺织业,莫名现今更要兼顾着顾家与茶家的茶业。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身体渐好的莫惑也前来帮忙。
得了这样一个助手,莫名是轻松不少,而工作方面嫣鸠也出了不少力。那小子看似只懂玩乐吃喝,但除了要他核账以外,但凡销售,公关,监督等,他都做得有声有色,三子说嫣鸠公子指不定早就被当成当家主母给教导的。
莫名直敲他脑袋,哪来的主母?不过有了嫣鸠,所有工场都由他走,莫名又省了不少心力。这般内外协助,一切还能顺利运作。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大手板,莫名移眸睐向茶修的笑脸,没说话。
茶修一手捏着糕点往嘴里送,见莫名有所反应,便对莫惑说笑:“你看这人,花了大半天时间发呆呢,像个七旬老头似的,总走神。”
听他说这话,见莫惑也注视这边,莫名眉梢轻扬,笑露几颗白牙:“茶公子,你的糕点不是要送给我和莫惑享用?你吃掉了多少?”
茶修啊了一声,连忙吞掉嘴里的,拍拂身上饼屑。不觉又把油腻腻的手搔向脑袋,对莫惑挤眉弄眼:“啊啊,我都说了这糕点好吃了是吧?看我吃着都停住不嘴呢。”
莫惑叹笑,莫名则不给他脸面:“是吗?我看你是能放进嘴里的都是极品,能看上眼的都是知己。”
这一句暗示他随意和花心,茶修可不依:“行了行了,莫殿下,小的知道你嘴巴厉害,不要再损我了。”
他几乎要拜下了,连忙给莫惑陪笑。
这小子打什么主意,莫名还能不知道吗?偏不从他意。
“你意思是说我诬赖你了?难道你忘记大纣冰雪小筑里的雪美人?还是忘记大鑫高家庄的姚娘?还有……”一数就是十数名,莫名记得清楚,茶修脸色青白。
他真的要拜下了,哭丧着脸求道:“莫公子,莫大人,莫殿下,你行行好就别说了……你分明知道她们是……人才。”
茶修这边拜着,那边看见莫惑不为所动,真是飙泪了:“你要相信我啊。”
莫惑见着了,颌首:“茶公子,广纳人才,知人善用是好事,何以痛哭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