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早,石聆在院子里随意行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前院。看着库房的人来来往往,石聆站在角落,不声不响。
如今这情形,她其实有些怕一个人呆着,哪怕嘈杂也好,周围有些人气,倒叫她安心。
锦绣坊占地很大,除了店面,后面还有一大片库房,再往后才是居住的院落。在这条街上,像这样商铺和住宅合二为一的格局并不多,一方面是商铺所在的地段较贵,另一方面,这样直接在家门里开铺子,容易家宅不宁,公私不分。
锦绣坊显然没有这个顾虑,先不说平日里府上日常采买都是走的小门,俨然已经把后门当正门过日子,单说生意,至少在石聆看来,冷得离关门不远,断没有“不宁”的烦恼。
“锦绣坊”,顾名思义,布庄兼成衣铺,有“锦”有“绣”,甚至可以自染自绣定制小批量的布匹;店内有专门的裁缝娘子,可以量身定衣,据说也能上门儿。挺不错一个连锁服务,却不知怎地,生意惨淡。
就算这地皮是王家的,不用租金,铺子这么开下去,也是入不敷出,烧钱而已。可王莞等人却似乎并不上心。
兴许是富贵之家,本就不在意这些,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买卖。
“聆姑娘。”
看到石聆,伙计忙过来打招呼。石聆送王莞会来的时候走的是正门,铺子里的伙计大多见过她,袁掌柜交待过,这是东家的恩人,伙计们对她都很是尊敬。
“聆姑娘,小的腊九,库房的事都是我在管。这些是次等的料子,花式也过时了。聆姑娘喜欢的话,我去前面给聆姑娘拿些好的。”
见石聆紧盯着布匹,腊九以为石聆大概是看上了什么料子。女孩家多半都是喜欢打扮的,看石聆穿着朴素,估计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没见过世面是正常,腊九便想着拿些小东西讨小姑娘欢心。
“这些布卖不出去吗?”石聆忽然问了这么一个不应景的问题。
腊九嘴角隐隐抽了一下,硬着头皮干笑:“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想不到石聆又接着问:“既然过时,为什么要进?”
腊九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也不是一来就过时的,进货的时候,这些还是很有销路的,只不过那时卖的贵了,吃了亏。”
会在最时兴的时候囤下这么多,想必是卖的时候高于市场价了。
“滞销的货有脱手渠道么?”石聆冷不丁又问了一句。
腊九这下何止是笑不出来,都快要哭了。
“聆姑娘,这些若有人要,也不用在库里搬来搬去了。”
锦绣坊生意惨淡并不是最近的事。
锦绣坊的东家原本并不姓王,后来因经营不善,店面被王家盘了下来。腊九虽然说不出王家的具体来历,但也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人家。王家产业多在京城,家大业大,并不在乎这偏远地区的一间铺子,因此锦绣坊无人问津已久。若不是东家姑娘突然要来,怕是他们都忘了自己东家姓甚名谁,就等着坐吃山空,关门大吉。这不,旧料子堆满了仓库,放着怕生霉,时不时还要搬出来晒一晒。
石聆听着,眉头越皱越深,腊九也是唉声叹气。本想着讨好一下东家恩人,却不知怎么发起唠叨来了,连着想讨好的心思也淡了,只觉得这生意做得真没意思。虽说掌柜的结账很大方,但总觉得缺点什么,整日提不起精神。
“聆姑娘,这边灰尘大,您还是别在这儿逛了。回头您要什么,我叫人送到后院。”腊九摇着脑袋,垂头丧气。
“我帮你把这批货出掉怎么样?”
腊九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向面容稚嫩的少女。
石聆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一样,平静地道:“滞销的货物也总要找渠道,这样占着库房,耽误生意。”
只可惜是过时了,潮流这东西最刁钻,各个时代都一样。过了就过了,一点儿情面也不留,当时是金,过后便是土,谁也不会顾及你曾经是金。
“虽然多多少少还是要赔上一些,但只要铺子运转起来,亏空早晚能补回来。”
好过这样听天由命,耽误越久,亏空越大。
腊九越听脸色越沉,最后竟是露出了些防备的表情。
“这……聆姑娘,这不是小的能做主的。”
石聆想想也是,没有人这么谈生意的,是她多事了。
“聆姑娘,”腊九略微犹豫,还是说道,“我们东家和掌柜都待您不薄,您可不能打我们铺子的主意。”腊九说着,语气已经冷淡很多,跟刚才的热乎劲儿是天壤之别。
石聆知道这是商人的防备之心,并不在意。只是她心里觉得惋惜,有房有地有货,又有这么忠心耿耿的伙计,可惜了这买卖。天时地利人和俱全的生意,竟是□□巴巴地做死了,真不知是怎样的榆木脑袋,干出来这样缺心眼儿的事。
石聆转身离去,没有看到某缺心眼儿的掌柜随后走来,对着腊九的脑袋轻敲一记。
“掌柜的,我看这聆姑娘心思有些多,你可要小心。”腊九尽责地打着小报告。
袁掌柜对他们可好了,他腊九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石姑娘是好心。本就是我们做得不好。”袁清摇头,“不可再这样揣测人家,太过失礼。”
袁清看看满登登的库房,也是叹气。
就像她说的,这样下去,关门是迟早的事,还不如早作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对了,刚才忘了说:
元旦快乐!大吉大利!
祝大家2016年追的所有文都平坑~
☆、3、闹事
石聆的话做不做准腊九不知道,只是锦绣坊却是真的出事了,还偏偏挑上了袁清出门的时候。
事情闹得很大,连石聆也没法视而不见,刚踏入店里,就听见双方争执激烈。
“刘掌柜,我们锦绣坊可欠过你银子?”腊九已经气得脸红,“明明收款的日子还没到,何况我们东家也已经担保了,你何必咄咄逼人?”
铺子里,已是对峙之势。
王莞眼睛都红了,躲在人后,奶娘老母鸡似的护在身前,再往前是正在和对方理论的腊九,好个一字长蛇阵,只可惜空有气势,并没有什么用。
对面为首的是个八字胡,瘦得皮包骨头,眼珠子却灵得很,打从进来就滴溜溜地把屋里人都定位了一遍:老、弱、妇……还差个“孺”,好嘛,这一铺子的人简直是满脸都写着我是软柿子。
八字胡脊梁骨顿时就挺直了,但是面上还装着笑,语气却很不客气:“我说腊九,不是刘爷我不讲理。谁不知道你家掌柜大上个月跑了,如今不知打哪儿弄个小丫头片子出来,红口白牙就说这是你们东家,我可没法跟上头交代。”
八字胡是泰和商行下面的一个掌事,月底商行就要正式由大少爷接手。孙家大少爷是孙老爷的嫡孙,也是孙家下任继承人,孙家上下对其无不拭目以待。孙少爷自己也深知这点,所以半点不敢松懈,查账是刻不容缓的事。他们店里原就有好几笔糊涂账欠着,这会儿更不敢马虎。本来锦绣坊是亏是赚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自打上一个掌柜甩手跑了,人人都知道锦绣坊快要干不下去了,他也是怕,怕再过两天,剩下的伙计也卷铺盖走人了,这笔亏空由谁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