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的主卧。
云深摘下头显,揉了揉太阳穴。
额角突突跳着,许多曾以为无关紧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云深像是突然触类旁通,一下子通过cs里的那个习惯瞄准敌人眼睛的神枪手好友,联想到了其他几个游戏里曾认识的“网友”。
射手,枪手,ADC,火力压制,精准击杀……不同游戏里,他们拥有相似的角色和习惯,操作出色到令人印象深刻,很容易联系到一起。
云深依次打开这些游戏,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他们”的名字。
温顺且油麦。
温暖的油菜。
温水煮油条。
……
还有《绝海之息》中的温泉泡油饼。
他们的性别无一例外都是男生,因为云深在游戏里从不加异性好友。
而且,云深没记错的话,他们都是他在读大学时就加上的好友,距今至少也有七八年了。
都是一个人吗。
都是……她吗。
如果放在从前,云深一定非常不理解这种,在网上以陌生人的身份接近别人的行为。
图什么呢?人家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但现在,他好像能理解了。
桌上亮着一盏流线型的台灯,冷亮的光线中,男人坐在桌前,太阳穴胀痛,心跳过速,震得胸腔发麻。
他拿起手机,点开一款手游中的活动界面,选择微信分享,发给了唯一置顶的人。
对方几乎秒回:【这什么?】
云深:【发错人了】
云深:【这个皮肤还不错,获取任务要分享好友】
温柚抱着手机一脸狐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云深什么时候对这种无聊的活动感兴趣了。
她倒要看看这皮肤有多好看。
温柚:【你在打游戏吗?这么晚还不睡】
云深:【你不也没睡】
温柚:【我躺着呢,马上就睡着了!】
聊天框很快安静下来。
云深切回游戏界面,视线落在好友列表。
两三分钟后。
差不多是把游戏更新到最新版本的时间。
凌晨一点多,整整半年没有上线的“温水煮油条”,灰色的头像,如同奇迹一般,在云深的注视下,突然亮了起来。
游戏中跳出“老友回归”的通知。
云深盯着那个毫无特点的头像,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它又变回灰色。
他闭上眼睛,右手碰了碰鼠标,点亮电脑屏幕。
屏幕上的表格,是2013年容城一中信息学竞赛队的全员名单。
云深和温柚在一起的第一天,步行在初中校园里,闲聊中听她提到过去参加竞赛的事。他立刻想起很久以前,高中时期,有个曾经给他送了很多份竞赛班习题,好像在给他下战书,看到最后竟然是给他写情书的一姑娘。
是他在喜欢上温柚之前,唯一一个产生了一点兴趣的女生。
当天的深夜,云深送温柚回到老宅之后,鬼使神差地,派人弄来了他高三那年一中信竞队的名单。
这份名单在他手里已经待了一个多月。
云深依稀记得,当年那个给他写情书的女生年级比他低。
排除掉高三的队员,高一加高二,二十几名信竞队成员中,只有四名女生。
温柚是四分之一。
在四个人中找出那一个人并不难。
但是,这一个多月里,云深一直没有动作。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在很多个深夜里,伴着沉重而快速的心跳,出神地看着这份名单。
也许不是她。他这么想。劝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毕竟还有三个人。
以前喜欢他的女生好像还挺多的。四分之三的概率远大于四分之一。
直到今天晚上。
云深在这些游戏里找到这些相似的网名。
她好像伪装了自己,把性别改了,隐藏ip和登录方式,看上去就像个平平无奇的网友。
但她也任由自己起这些“温油”名字,从这个游戏到那个游戏,日复一日地在他眼前出现。
仿佛肆无忌惮。
因为她知道他不会在意。
就像高中的时候,全校只有寥寥几个搞信竞的女生。她给他写情书,只要他对此稍微在意一点,很容易就能刮开脆弱的匿名涂层。
但云深没有。
长久以来。
他的漠不关心。
就是她最好的掩体。
第66章 卡片
清晨六点多, 温柚被同事的电话叫醒,游戏出现了严重的兼容性问题, 在一个主流机型上图像显示异常,温柚登时吓得睡意全无,速速爬起来洗漱赶去公司,路上给云深发了消息,免得他起床后多做一份早饭。
云深昨晚睡得很迟,印象中好像看到了天光微亮。
他少有这么不安稳的睡眠, 心跳一直很快,嘹亮地鼓噪在耳边,梦境画面在飞旋,像《星际穿越》里身处五维观测四维, 时间线上的一切都铺展在眼前,而三维的大脑在这样的信息量面前能捕捉到的, 只有一片混乱。
梦醒时,他看到温柚发来的消息,说她有点急事,已经去公司了。
今早见不到面。云深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莫名担心空白的时间,会酝酿更大的情绪。
昨晚推演的一切, 其实还没有得到任何一个验证。
温柚仍是那四分之一。
游戏里名字相似、善于瞄准敌人眼睛的神枪手们, 也许只是巧合。
温泉煮油条在半夜突然上线, 也许和他“手滑”转发的游戏活动并没有关系。
事已至此, 云深迫切地需要给自己的推理一个盖棺定论。
他想起了那封情书。
工作后仍多次从姜女士嘴里听到的, 似乎被她从遥不可及的过去意外留存至今的情书。
几年前在老家, 仿佛还见她拿出来过,说要把这个姑娘找出来重新介绍给他。
云深当时回答说你可拉倒吧, 实在闲着没事干就回卧室把门一关,和老云再生一个。
时过境迁,云深几乎记不起情书里的内容了。
只知道那姑娘犹抱琵琶半遮面,喜欢用程序语言作密码,勾起他的探索欲,逐字解密出她想对他说的话。
整封情书里,都没有出现她的真实姓名。
好在字迹无法伪装。
云深当时认不出她的字迹,不代表现在不行。温柚房间里安了块白板,时常记录工作规划,她有时还会在冰箱上给云深留便签,有几张保存了下来,一比对便知。
就算时移世易字迹发生了变化,云深记得,读书的时候,温柚应该有以真实身份给他写过明信片之类的东西,大概率还存放在老家。
这时,秘书杨哲打来电话提醒他十点有会。
云深捏了捏眉心,食欲不振,去衣帽间换了衣服之后便直接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