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司里,温柚从大清早一直忙到金乌坠落之际。
第一轮内测来到收尾阶段,玩家热情高涨,反响很好,同时也归纳总结了不少问题,留待日后解决。
项目组技术部中层会议上,裴总说完工作内容,将报表一关,换上一张风景优美的海报,霎时间,台下心力交瘁的工程师们爆发出一阵宛若重生的叫好声,温柚在其中激情鼓掌,望着屏幕上“南法五日游”的字样,感觉骡子当得更有劲了。
《黎明之下》中的许多建筑建模都以南法城堡为原型,为了让员工亲身感受,开发出更逼真的游戏环境,几个月前,美术组同事已经率先前往南法游学了一趟。终于,在第一轮内测结束之际,这个顶着学习的名头公费旅游的好事终于落到了技术部员工光秃秃的头上。
会议结束时已经将近七点,暮色散尽,温柚去食堂吃了晚饭,借着消食的时间,走到公司露台上给云深打电话。
回铃音响了近一分钟才接通,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开口即撩拨:“想我了?”
温柚听到杂乱的环境音:“哥你不在公司吗?”
云深:“在机场。”
“你去哪了?”温柚诧异,“北城?”
云深:“嗯。”
“之前不是说这个月下旬才会去北城嘛。”
温柚的南法之旅估计也在四月下旬,到时他们两个刚好各忙各的,她不至于一个人待在申城无聊。
云深:“临时有点事,明天就回。”
“这么快呀。”听说他明天就回来,温柚的声音明显活泼了些,和他说起工作上的事,“明天内测就结束啦,我掐指一算,这次的项目肯定能火,连国际服的反响都很好……”
她喋喋不休地分享喜悦,云深戴起降噪耳机安静听着,迈开长腿走出航站楼,上了等在路边的suv。
温柚说了一大通,忽觉话筒那边安静下来,她抿了抿发干的唇,问:“你怎么都不说话?”
“想听你说。”云深靠在后座,窗外灯火流转在他侧颜,明明灭灭,他声线含哑,“想我们柚子了。”
温柚心跳倏然加快:“什么嘛,昨天才见过。”
她莫名觉得云深的声音有些奇怪,乍一听依旧散漫自若,却好似隐含着无法吐露的情绪,让她忍不住在意。
“你真的明天就回来?”温柚确认一遍,“我明天应该能早一点下班,你几点到?”
“还不确定。”云深望着车窗外熟悉的城市风景,成排榕树遮天蔽日,不过到四月中,路上都已经有人穿短袖了。
这里是祖国最南端的沿海城市之一,他和温柚的老家容城。
在一线城市扎根之后,云深已经很少像今年一样,这么频繁地来往老家。
短短两个月,这是他第三次回容城。
温柚还要接着加班,和云深说不了太久,很快就挂了电话。
云深在路上又接了一通工作电话,说完车刚好开进地库,云深下车乘电梯上行,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家。
这套房子面积两百多平,四室两厅,还有一间书房,老云和老姜把它当储物间用,堆了很多从旧家搬来又用不上的东西。
云深先进书房,在成堆的书和文件中仔细翻找。
一个多小时过去,一无所获。
书桌下方有几个上锁的抽屉,云深二话不说直接暴力拉开,锁托带着木屑断裂在地,他转了转手腕,挨个抽屉翻看,连个信封样式的东西都没瞧见。
在书房耗了两个小时,没找到什么情书,倒是发现了老云这几年投资失败藏起来的票据
,还有一叠叠夹在旧报纸里的私房钱。
金额都不大,云深懒得计较。
他转头走进父母的卧室。里头只有一面壁柜看起来能藏文件之类的东西。
夫妻俩没啥文化,壁柜里连书都没有几本,云深仅用不到五分钟就看完走了。
经过云娆房间,云深脚步稍顿,觉得可能性很小,这便略过了。
他自己的房间极空旷,一览无余,更不可能在这。
云深坐在桌边,昨夜失眠的疲惫与紧绷的神经相互拉扯,他胡乱捋了捋头发,太阳穴有些抽疼。
到底在哪。
这些年他们搬家的次数挺频繁,难道已经遗失了吗?
云深强压下打电话问一问老姜的冲动,手支着额头,心里将整个房子角角落落过一遍,还是觉得藏在书房里的可能性最大。
云深从桌边站起来,正欲走出卧室,余光掠过壁柜,他忽然想起,最下方的深柜里头好像放了一些读书时候收到的礼物。
过去,因为家里穷,房子小,云深直到很大了还和妹妹住一间房。为了避嫌,两张床中间用帘子或是木板隔离,尽管如此,兄妹俩的私人空间很大程度上还是重叠的,云深读书时收到的朋友送的礼物,云娆看到了会帮他整理一下,尤其是她自己和她的好姐妹送给云深的东西。
在云娆的帮助下,这些东西完好地保存至今,云深前两年还偶然翻出来看了看,所以他记得温柚有给他写过明信片,应该就放在这个柜子里。
可惜没找到情书,有明信片也无法比对字迹。
云深叹了口气,弯腰打开柜子,拿出存放着高中回忆的纸盒。
里面的东西不多,云深一眼看到黎梨送的头戴式耳机,在一堆便宜又稚嫩的礼物中豪气得很出众。
云深拿出耳机,紧接着看到一个爱心形状的蓝色糖果盒,似乎是进口货。
这好像就是温柚高一那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云深打开生了锈斑的铁质盒子,看到里面还放着很多十几年前的蓝色水果糖。他小时候确实爱吃糖,不过那时并没有多余的零花钱买,等到大一点,青春期的时候,口味变了,就不怎么爱吃甜了。
云深手指温柔地拨弄着早已过期的糖果,心想现在吃会不会被毒死,视线向上一瞟,忽然瞥见盒盖内侧用水粉画了一幅画,尽管有些褪色,还是能看出来,那是一只红眼睛绿舌头,长相骇人的妖怪。
云深想起前不久,某天深夜他听见温柚梦呓,喊了声“妖怪哥哥”。
原来她没说假话,这个妖怪真的是他。
云深盯着铁盒里的画看了许久。
实在记不得,是什么让她给他起了这个外号。
难道只是因为他对她很凶?
云深捏起一颗蓝色水果糖,忽然间,他的视线好像穿过漫长的光阴隧道,对上了一双泪眼涟涟的蓝色眼睛。
这个感觉一闪而过,仿佛是从已经遗失的大陆投映过来的吉光片羽。
云深放下糖果,心底莫名产生了一种,他和温柚在比高中更早的年岁里,就已经产生羁绊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