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跟北京相比,都柏林实在太小了。
可对我而言,依旧过分空空荡荡。
卓越的出现让我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踏实感,好像确认了自己是真实地活着。
挺好的。
我在这个时候意识到,世界上有卓越这个人的存在,挺好的。
我回去后一直在想他,想我们见面时聊的话,想他说话时的神态。
他真的变了很多,让我很意外。
我到爱尔兰之后的第一个春节,卓越真的打来电话,让我去他家一起过年。
“你该不会算着时间,在国内零点的时候要跟爸妈视频拜年吧?”
我出柜的事情,也有两三年了,始终没解决。
“拜年是一定要的,你别太倔了,服个软,这事儿就过去了。”
“卓越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我笑,“这是出柜啊!还不如出轨呢。”
他被我逗笑了。
这种时候我才突然发现,我哥的笑声其实真的很好听。
在异国他乡,我们好像跟很多事情都和解了。
最后,我还是答应了去他家过年,甚至还很老土的在上门前买了新年礼物。
卓越和他那个外国男友住在一起,在距离我的住处稍微有点远的公寓里。
那个春节我们谁都没有提起余柏言,就好像在我们的世界里从没出现过那个人。
可是除夕一过,大年初一的早晨,我在他家的沙发上醒来。
睁眼的第一反应是:如果余柏言在就好了。
卓越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回国,问我要不要在某个休息的假期去一趟旧金山。
我全部摇头回应。
我不知道怎么办,于是一直逃避着。
后来我才知道,我胆小如鼠地躲在都柏林那几年,余柏言在旧金山苦苦挣扎着。
他读博遭遇瓶颈,论文屡屡被毙。
我们分开前他就已经重度焦虑症,在和我断了联系后,一度重度抑郁。
那些事都是很后来他才告诉我的。
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他妈妈为什么突然去了美国。
是他在用最后一丝求生欲在向她求救。
我问过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回答是:“不知道,当时就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就像你也有很多事不想让我知道。”
他说,他不想让我觉得他是个废物。
可他余柏言怎么会是废物呢?没有他的我才是真废物。
但那都是后来的事了,我在都柏林沉浸在自己的忧郁中,做作矫情,苟延残喘。
我就那么在爱尔兰混了三年,混到我一脚踩在了三十岁的门槛上。
上大学那会儿我还跟余柏言开过玩笑,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三十岁。
理由是他干我干得太狠了,说不定哪天就死在他身下了。
那时候他从我指尖抢走我的烟,抽了一口笑着说:“少胡说八道,你三十大寿哥给你大摆宴席,好好庆祝。”
我们也真的亲密无间过。
可我真的到三十岁了,余柏言都不知道在哪里。
我三十岁生日那天,陪我度过的是当年余柏言上大学前送我的绿色小怪兽玩偶。
那个丑东西竟然一直跟着我从家乡到了北京,又来了都柏林。
我说它丑,余柏言却非说像我。
因为这事儿,我没少打他。
可当他不在,他送我的丑东西成了我唯一的慰藉。
生日那天,我跟小怪兽共进烛光晚餐,一个芝士蛋糕,一碗我自己煮的螺蛳粉。
很诡异的搭配,我自己都笑得不行。
吃饱了,我抱着一瓶红酒躺在沙发上喝,喝到微醺开始想着余柏言□□。
就那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那个夜晚,然后第二天我就请了假,买了飞去旧金山的航班。
我太想他了。
再见不到他,我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坐在飞机上的时候我想:这次只要让我见到他,我一定什么都坦白。
我要坦白我离不开他,从十五岁那年盛夏见过他,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我对他有爱,有欲望。
我对他有情,有依恋。
我需要他,即便他不需要我,我也需要他。
那趟飞行,我一直在打腹稿,我有那么多话想要对他说。
第72章
那是我第一次去旧金山。
当飞机落地,我突然意识到,在此之前,我有多自私。
我总是在向余柏言索取,总是希望在任何时候他都能义无反顾地走向我,可是,我却没有一次主动走向过他。
要不怎么说我愚钝。
这么点事,我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才想通。
然而,来不及了。
旧金山没我想得那么小,我站在他读书的校园里,甚至不知道应该向谁打听他。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后知后觉,余柏言来美国读书这几年,我除了知道他就读于哪所学校之外,就再一无所知了。
我从没关心过他读的什么专业,没关心过他住在什么地方。
没关心过他是否在这里交到了朋友,没关心过他一切可否还安好。
我贪婪地索取,从他那里讨要关怀和安慰。
我觉得自己工作疲惫,觉得他让我不足以信任。
直到他找过我又返回旧金山,我却依然怀疑他和卓越有联络。
有些时候,我所受的苦都是我活该。
余柏言早该甩了我。
我漫无目的地在那所学校里走,那些外国人让我觉得眩晕。
后来,我在人家学校见到个人就拉住打听,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他认识余柏言。
谁都不认识余柏言。
对我而言那么重要的人,他们怎么就不认识呢!
最终,我从旧金山无功而返,那三天的时间,让我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根本源自我的妄想。
我因为对卓越的嫉妒,而幻想出了余柏言这个人,因为太寂寞,而妄想余柏言和我发生着关系。
我躺在都柏林公寓的沙发上,看着天花板,觉得一切都变得有些不真实了。
会不会余柏言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我开始用这个说法来安慰自己。
我是个精神病,远比我真的找不到余柏言了,更能让我接受。
可现实还是给了我一巴掌,余柏言送我的礼物都好好地被我放在柜子里。
它们跟着我翻山越岭跨越重洋,从中国来到爱尔兰。
它们真实存在着,余柏言又怎么会不存在呢?
我痛苦地蜷缩在沙发上,觉得胃里一阵绞痛。
不知道自己这么躲了多久,门铃被按响。
我实在不想去开门,可外面那人过分执着。
我拖着酸痛的身体去开门,发现外面站着的是抱着一大束花的Damonte。
他冲我笑得很阳光,对我说:“今天我生日。”
他的生日,他却送我花。
我打量着他,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他很天真:“真的可以拥有你的生日礼物吗?”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只觉得整个人都很僵硬,像是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