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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怪兽(9)

直到我们同居,我的衣服都交给余柏言洗,我和他身上的味道终于变得一样了。

但那是后话,在我迷上他洗衣液味道的那天,我似乎也彻底迷上了他。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我哥会愿意被他亲吻和抚摸。

余柏言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魅力,他认真的时候和混不吝的时候,都散发着吸引我的荷尔蒙,让十六岁的我晕头转向。

我一直清楚的记得,那天因为只有我们年级和新高三开学,学校管理还没恢复往日的严格,余柏言轻易就将我带出了学校,而我也一边忐忑一边在他的带领下翘掉了晚自习。

他搂着我在夏天傍晚的热风中慢悠悠地走着,树叶摇曳,我的灵魂也在摇曳。

天气很热,我也觉得很热,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但我没有开口让他放开我,我喜欢和他贴着,贴得越紧越好。

阳光偶尔还会晃到我的眼睛,我眯起眼,到后来干脆闭上了眼。

就那样,我闭着眼任由余柏言带我走,去哪儿好像都不重要。

走了好一阵子,烟味已经散去,余柏言带着我停住了脚步。

我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台球厅门前,这地方我从前是不敢来的。

我还未成年。

我看向余柏言,他问我:“进去玩会儿还是回学校?”

他没有询问我的意见,擅自把我带了出来,此时倒是想起问问我要怎么选择了。

我不能示弱,装腔作势地说:“你请客的话我就玩。”

余柏言笑,抬手扒拉了一下我的头发,他往里走时我听见:“跟你哥还有点像。”

这话没有刺痛我,反倒让我有些兴奋。

就是在这一天,我拉住了他的手腕,在他回过头看我时,我终于问出了那句话:“我跟我哥像吗?你把我当他?”

那一年,我十六岁,余柏言十八岁。

他刚刚经历了失恋,也经历了高考失败。

而我只是一个总在暗地里和我哥较劲的废柴,后来我才明白,那些年里,我就像是一个小乞丐,跟在我哥身后,一路弯腰捡拾他丢弃的东西。

余柏言就是其中之一。

我哥对他弃如敝履,我却视若珍宝。

只不过当时我以为我是在过和我哥一样的生活,我在体验他有过的人生。

实际上,根本不一样。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余柏言,等待他的回答。

“一点点。”他说那时候的我和我哥有一点点像。

然后他像默认了一样,朝着我打了个响指,继续往里走。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在余柏言的世界里,我暂时顶替着我哥,在弥补他的空缺。

我倒是不在意,甚至觉得很刺激。

很多年后余柏言捏着我的下巴对我说:“卓凡,这名字不适合你,你他妈根本就是个小疯子。”

第13章

那是我第一次进台球厅,有些紧张,甚至可以说是害怕。

里面光线昏暗,烟雾缭绕,除了台球碰撞的声音之外,还能听见一些嬉笑怒骂——一些不知道是玩笑还是什么的脏话。

我跟在余柏言身后,他熟门熟路地过去让一个叼着烟的年轻男人给他开台。

那男人随口问了一句:“还是自己?”

余柏言回头扫了我一眼,对方也看向了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第一反应是撒谎,说:“我成年了。”

那个人和余柏言都看着我愣了一下,随即,我听见了来自余柏言的大笑。

我原本就很局促,他一笑我更是不知所措。

但好在,余柏言下一秒就搂住了我的脖子,带着我往里走时在我耳边说:“我带来的人,什么成年不成年的。”

那一刻,我莫名其妙觉得心里踏实,踩了自己鞋带差点绊个趔趄也不觉得慌张。

台球,我只看别人玩过。

小时候村口有一家小卖部,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个很旧的台球案子,村里那些无所事事的青年整天整天泡在那里。

那个时候,打台球这件事在我们这些小孩看来是很时髦的,我们跃跃欲试,可永远轮不到我们。

余柏言把我带到台球案子旁边,丢给我一根台球杆。

我尽量表现得自在,可笨拙的动作还是很快暴露了我的无知。

他倚在案边,点根烟,问我会不会。

我想说会。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我总想表现自己,想表现得自己无所畏惧也无所不能,想表现得自己比我哥还跟得上他的脚步。

但事实却是,我什么都不会。

见我不吭声,余柏言勾勾手,让我过去。

我拿着那根细长的杆子,走到了他身边。

我和余柏言并不陌生,我们是接过吻的关系。

可是,当我在他的指导下躬下身子,姿势别扭。

余柏言在我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腰胯:“放松点。”

那一瞬间,我仿佛全身过电,更放松不了了。

我听见他的笑声,不敢回头,嗓子眼发紧,额头鼻尖渗了汗。

很快,大概只有几秒钟而已,余柏言倾身过来,贴住了我。

和接吻的感觉很不一样,我和他之间好像有了另一种交流。

那时候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笨拙愚钝的乡下小子,在遇见余柏言的第一天我就被启蒙了,所以,在这样的刺激之下,我很快有了让我无地自容的反应。

余柏言握着我的手打出我人生中第一杆球时,我只听见“砰”的一声,各色的球四散而去,就像我的理智和矜持。

我闭上眼,深呼吸,余柏言的气息让我乱了方寸。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只能假装世界都不存在。

可是,几秒之后,我又冒出一个念头:我哥也和他这样过吗?

那些年里,我哥像是我的梦想却也像是我的梦魇,无论我在做什么,都会想起他。

十几岁的时候不懂,二十出头的时候也不懂,到后来,再长大一些,也再经历过一些,才终于明白,我为什么那么在意他。

我一度陷在那种莫名其妙的情感里,以为是扭曲了的爱,我以为我之所以对余柏言有严重的占有欲,也完全是因为我哥。

余柏言也是这么以为的。

如今想想,因为我的糊里糊涂,我们每一个人都在爱里走了很多的弯路。

包括我,包括余柏言,也包括我哥。

只有当我开始失去余柏言的时候,我才像他说的那样,终于开始认识自己,也重新认识了余柏言。

我一直以为是我哥唤醒了我内心面目狰狞的怪兽,但实际上,我哥的存在只是滋养了它,真正唤醒它的是余柏言。

但十六岁的我只会自作聪明,较劲一样问余柏言:“你和我哥也会这样吗?”

余柏言就在我身后,他握着我的手打出第二个球:“卓越从不会来这地方。”

这地方是怎样的地方?

乌烟瘴气,混乱暧昧,这确实不是我哥会来的地方。

他是天之骄子,他只会出现在明亮广阔的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