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佟贵妃气糊涂了。
人家特意找她来,荣嫔也不好一言不发,想了想,因劝道:“娘娘还是消消气罢,安嫔刚怀胎, 不定是个阿哥还是公主,您又何必动怒?”
她才不会跟着骂安嫔,如今李氏可是万岁爷的心肝宝贝, 谁肯跟她过不去?除非不想活了。
佟贵妃恨恨道:“你看万岁爷像在意么?即便她生个格格,恐怕也得当天上月亮捧着,真是活见鬼!”
何况佟贵妃自个最无底气——无论皇子公主她都八字还没一撇, 如今叫玥容占了先, 她怎咽的下这口气?
荣嫔无话可说,遇到这样不理性的主子, 真真算她倒霉。佟贵妃若为了争权夺利忌惮安嫔也就罢了,可她却只为宠爱, 这便无形中落了下乘,安嫔是光脚不怕穿鞋,什么下流招数都使得出来,可佟贵妃是要当皇后的人呀!她若效仿安嫔行径,那跟妓子流莺有什么两样?
照她说如今最要紧是把名声刷起来,等坤宁宫那位一去,佟佳氏成了继后,到时候要收拾安嫔岂非有的是机会?实在用不着这时候自乱阵脚。
但佟贵妃显然听不进去,眼中冒出凶恶的光,“你说,本宫若不叫她生该如何?”
未满月的胎本就是最脆弱的时候,说不准两下子便流掉了,那也只能怪安嫔命不好。
荣嫔一听可了不得,你找死别拉着我呀,我还有一双儿女等着拉扯长大呢,急忙劝道:“娘娘不可,如今六宫众人的眼睛都盯着景阳宫,娘娘您又与安嫔不睦,倘若安嫔出事,娘娘难辞其咎。”
不管是不是她害的,佟贵妃都难免惹人猜疑,这不是引火烧身么?
荣嫔道:“您非但不能害她,相反,还得尽力保护好她这一胎,如此,娘娘的名声才会大有裨益啊!”
眼看佟贵妃还有些举棋不定,荣嫔只得祭出杀手锏,“娘娘不顾及与万岁爷的情分了么?”
只有照顾好安嫔,皇帝才会对贵妃多些感激,并由此生出眷顾——谁叫她非要皇帝的爱呢?
佟佳氏嘴唇哆嗦,眼中含着两眶清泪,“难道本宫连酸一酸都不行么?”
荣嫔沉默以对,那不然呢,谁叫你太贪心的,既想得到皇上宠爱,又想得到至高无上的地位,有所得必然有所失,哪有事事顺心如意的?
*
翊坤宫中,宜嫔虽不似贵妃那样大发雷霆,恼火的程度却也差不了多少。明明早年她比安嫔还得宠,如今却被人后来居上,连皇嗣都早她一步怀上——若非她祖母她额娘都是多子多福的,宜嫔都快怀疑自己不能生了。
怎么就结不出果呢?
惠嫔犹在一旁冷嘲热讽,“我看妹妹还是放宽些心罢,这子嗣都是急不来的,得看缘法。你越是想要,只怕它来得越慢,不若泰然处之的好。”
宜嫔岂肯示弱,当即反怼回去,“我倒替姐姐着急呢,安嫔这样得势,她若生出个皇子来,姐姐的大阿哥就得靠边站了。”
惠嫔嫣然一笑,“那又如何,到底差了六七岁,难道还怕人比吗?”
生得早就是这点好,即便安嫔生个阿哥,可那孩子开蒙晚,必然比不上她的保清;倒是宜嫔很该早做打算,即便她此时立刻怀上,只怕万岁爷也难得一碗水端平,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看哪块肉更宝贝呢。
当然,宜嫔若一直生不出,也无谓有这些烦恼了。
惠嫔摇着折扇姗姗离开,那副看好戏的姿态叫宜嫔恨不得撕烂这人的脸皮,再狠狠踩上几脚,那拉氏算什么东西,也敢来她面前卖弄?自己不过年岁小称她一声姐姐,她还真把自己当头蒜了。
可惠嫔的话到底挑动了宜嫔心内恐惧,如若她一直无子嗣傍身,这漫长的日子该如何熬过去?
她还这样年轻,很不该在寂静深宫里湮没无闻。
宜嫔思索片刻,终是咬紧牙关,告诉侍女白兰,“去请郭贵人来。”
是时候用得着这位庶姐了,虽然宜嫔不怎么喜欢她,两人的感情亦不算友好,但,她俩毕竟有着同一个姓氏,到时候无论谁生下皇儿,自当以郭络罗氏一族的利益为先。
她相信郭贵人也会懂得。
*
皇后宫中,玥容照例从素樱手里接过浸湿的热毛巾,开始给皇后擦身。钮祜禄氏近来发热愈发频繁了,还平添了夜梦盗汗之症,太医们都说不是好兆头,玥容心内管自担忧,面上却不肯显露,如常一般对待钮祜禄氏,仿佛只要熬过这个春天,她就会慢慢康复似的。
钮祜禄氏望着她轻声道:“头三个月最要保重,你实在不必亲力操持,仔细伤了胎气。”
玥容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重活,娘娘您当我纸糊的呢?再说了,成天待在景阳宫里也闷得慌,出来走动走动,臣妾还更松快呢。”
钮祜禄氏静默刹那,“皇上这阵子常去陪你罢。”
玥容讪讪道:“只是说点闲话解闷而已。”
她怕钮祜禄氏吃味,毕竟她也知道,钮祜禄氏对老康有份情意——玥容是不太懂,怎么这样聪慧的女人也会为情所困?看来人都有迈不过的槛。
因而玥容总留神不在她跟前提起老康,省得有秀恩爱之嫌,况且玥容说的是事实,她现在怀着身孕不能侍寝,除了说话还能做什么?
钮祜禄氏笑道:“你怕本宫忌恨你么?放心,本宫心里有数。”
早在进宫之初,她便清楚自己是大清皇后,也只能是大清的皇后,而非玄烨的妻子。无论玄烨宠谁,恋慕谁,她都只能在一边静静看着,还得以嫡妻的身份为他安排妥帖,这才是中宫之德。
她并不怨他,更不会记恨他,因为这条路本就是自己选的。
何况选了玥容这样的女孩子,至少证明他眼光不错。钮祜禄氏轻轻道:“身为嫔妃,伺候皇帝才是第一要务,你日日来我宫里,却是本末倒置。”
玥容面露惶然,“娘娘不喜欢臣妾陪伴您么?”
难道钮祜禄氏病中需要清静,她吵着她休息了?那确实不应该。
眼看她这副手足无措模样,钮祜禄氏又有些无奈,“罢了,你爱来便来吧。”
玥容方才心定,又开开心心地让素樱拿七巧板来拼着玩,她现在沉迷于这一类的益智小游戏,据说有助于胎教,生下来的孩子才会更聪明。
钮祜禄氏看了半晌,“如今外头有何反应?”
“左不过还是那样,佟贵妃气得不得了,险些又砸了东西,可到底还是叫人劝住了。”玥容抬头,“娘娘怀疑贵妃会对我不利么?”
“未见得。”钮祜禄氏眼中有些恍惚,“她若还在意陛下对她的看法,便不会行此贸然之举。”
不过人总有不理智的时候,冲动上来便不一定了。也不止佟贵妃,玥容这样炙手可热,背后嫉妒诋毁的该有多少,都是算不过来的。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门关上行走,说不准哪个环节出了错,便会栽个大跟头,赫舍里皇后那样身份尊贵,多少太医环侍左右,不还是因难产故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