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当着贵妃面不能说实话,玥容只道:“万岁爷或许只是看在仁孝皇后的面子,对其胞妹稍加怜惜罢了。”
说不定贵妃不下死手折腾那位,皇帝还想不起来,贵妃误打误撞帮了人家一把。
佟贵妃愤愤道:“本宫哪知她脾气这般倔犟?又没叫她忍饥挨饿,她自己不肯吃东西!”
玥容心说谁叫你俩出身差不多呢?可不成了针尖对麦芒。在皇帝眼里,没准还是颇具气节用于抗争的表现呢。
难得处在同一阵线上,玥容便推心置腹劝她两句,“娘娘不若对她们好些,起码面子上得做足了,也省得万岁爷牵肠挂肚不是?”
尤其人都有逆反心理,佟贵妃越是辣手摧花,保不齐皇帝越是怜香惜玉呢。
贵妃瞥她一眼,冷笑道:“你就不怕被人夺了恩宠?”
玥容谦虚道:“嫔妾能陪王伴驾已是万幸,不敢再有肖想,便是为了佛尔果春,嫔妾也不敢做傻事呀。”
到底是不争气,安于现状不思进取,佟贵妃最烦这些寡淡无味的女人,可她也须承认,这样的安妃才叫她放心,换了个人,恐怕就该惦记她贵妃的位置了。
留着喝了会儿茶,佟贵妃便打发玥容回去了,甚至没想起查问她手里的账目——这些日子宫里的账可都是玥容在管呢。
玥容自然乐得清闲。
可她也好奇老康到底是什么意思,又一日前去侍驾时,半开玩笑地说,不如把小赫舍里氏叫来弹琴取乐。
老康白她一眼,倒没斥她冒昧,只惆怅道:“琴音虽好,朕怀念的人早就不在了。”
他虽看不得小赫舍里氏受欺负,可那也不过是看在她姐姐的份上,并不想用她来做代替——分不清现实与过去的人是最无能的人。
何况小赫舍里这样急功冒进、贪图名利,也着实令他有些失望。
玥容笑道:“臣妾读书不多,倒是记得晏殊的一首词,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自然是拿小赫舍里氏打趣,可玄烨却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朕该怜取你对么?”
玥容:……瞎说,她才没有!
被老康那双幽深的眸子一望,她像一杯热腾腾的茶水从壶里泼出来。玥容赶紧稳住心神,警告自己不可被男色迷惑,又含笑道:“臣妾只是有些疑惑,三爷这样千挑万选的,不知哪位能入得您法眼?”
到最后她也没得个明确答复,看来老康打定主意装糊涂到底了。
玥容想了想,让玉烟悄悄去趟乾西四所,把小钮祜禄氏带来。
虽然老康一次都没去瞧过那群秀女,但至少他提起过几回小赫舍里氏,对小钮祜禄氏却不闻不问,这场仗,从一开始便是钮祜禄家输了。
玥容却还惦记着孝昭皇后的交情,倘若此女有意,或者她能帮忙斡旋一二,再不济,也得将皇后赠送的几套头面还回去,到底是她姐姐的遗物。
小钮祜禄氏给人的印象可以说……没有印象,整个的她都是模糊的,容貌平平,气度平平,连言谈举止都瞧不出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
难怪没听说她给哪处送银子,因为送了银子也没用啊。
许是察觉到她眼中失望,小钮祜禄氏腼腆一笑,“臣女容貌粗陋,让娘娘见笑了。”
玥容打着哈哈,倒也说不上难看啦,只是有孝昭皇后在前,难免让她期望过高——小赫舍里虽然肤浅,至少容貌还是说得过去的。
这位却完全没继承孝昭优点。
说到姐姐,小钮祜禄氏眼里方才有些光辉,“皇后姐姐本就是我们家族的骄傲,臣女远远不如。”
对这个她也没什么不能接受,毕竟经历过几年前那场落选,现在什么打击都不能压垮她了。
玥容诧道:“你还参选过?”
难怪年纪瞧着比旁人稍大。
小钮祜禄氏点头,“何止,还被退婚过呢。”
玥容:……真是丰富多彩的人生啊。
不过钮祜禄家的姑娘也会遭遇这种事吗?她以为只有小门小户才会在婚嫁上占据劣势。
小钮祜禄氏面露黯然,“我们家里早就朝不保夕了。”
自从遏必隆阿玛牵扯进鳌拜罪案,家里便急转直下,若非后来姐姐进宫,又千辛万苦成为皇后,她也说不上一门体面亲事。但,自从姐姐过世之后,那户人家便声称八字不偕,将庚帖退掉了——当初合婚时难道没请高僧批过?可见是借口。
说来说去,只怪钮祜禄氏如今没落,在朝里没有说得上话的人。而那户人家门楣还不低,经这么一闹,她也再难寻个合适的改嫁。
玥容不知说什么好,“其实你若有意,本宫可替你设法。”
小钮祜禄氏摇头,“我虽不比姐姐才干出众,却也愿意代她肩负起支撑门庭的责任。”
从小到大,最疼她的便是孝昭,虽一个嫡出一个庶出,但每逢冬日做衣裳时,孝昭姐姐都不忘叫大夫人帮她多准备几套,比亲生的还体贴。孝昭生前心心念念的便是家族,又怎可看着至亲骨肉日薄西山、日渐潦倒?
玥容道:“你进宫也未必能得宠。”
“但至少能发挥作用不是吗?”小钮祜禄氏一双明眸熠熠生辉,她清楚自己或许只是个摆设,但万岁爷需要她这种摆设,否则何必招那些满洲大姓的女孩子过来?她人在这里,代表的便是钮祜禄家族,旁人便不敢看轻她们。
当然,她做不到孝昭姐姐那般统辖六宫母仪天下,可她的存在至少为钮祜禄氏留下了一线火种,让他们看到发扬光大的希望。
这便是她进宫的意义了。
玥容感慨万千,她不该那样编排小钮祜禄氏,她跟她姐姐还是挺像的,独立,坚守,活出了应有的风采。
可天赋这种东西不是后天能弥补的,而皇帝对第二任皇后的感情也不及对发妻那样深厚,玥容只能道:“本宫会尽力为你争取个主位,但若做不到,你也别埋怨本宫。”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倘小赫舍里氏得以封妃,钮祜禄氏多半只能当贵人,幸好玥容如今协理六宫,她会帮钮祜禄氏安排个清净点的住所,总不能叫人欺压到她头上便是。
小钮祜禄氏浅浅笑道:“这样就很好了,娘娘当真疼我,难怪姐姐生前常提起您。”
孝昭后来都病得下不了床了,只能口述家书再叫人寄回去,那么有限的几行字,当真会提到她么?玥容心里不信,嘴上却没反驳,只叫玉墨将收着的几套头面端出来,“这些原是孝昭皇后生前之物,正好你在,便由你拿去罢。”
人靠衣装,戴点光彩夺目的首饰,人也显得精神些,灰头土脸还怎么吸引皇帝?
小钮祜禄氏坚持不肯,“皇后姐姐信任您,才会将这些交给娘娘,臣女虽为血亲,也不可夺人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