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困了,瞎说什么梦话。哀家都没服老呢!在哀家跟前,你永远是个孩子。你啊,别太操劳了。有什么事别都一人扛着,你谁都不放心,活该劳碌命!”
程紫玉则在角落尽量缩小存在感。
她还在呢!皇帝竟然说那样的话。皇帝是忘了她在,还是没把自己当外人?总不会是故意说给自己听吧?
安神药上来,太后亲自盯着皇帝喝下,命芳嬷嬷带皇帝去了后殿睡上半日。
皇帝一走,太后面上的笑便淡了。
她心情也不好。
御医给太后请脉,脉象很好。
程紫玉略微安心。今生的太后全权掌了后宫,宫中事端不断,所以太后在后宫的把控力也在不断加强。许多重要位置都换成了她老人家的亲信,衣食用度更是细之又细。
太后很健康,虽疲累但气色不错,今生应该不会再发生前世那种事了吧?
御医也给程紫玉请了脉。
也是一切都好。
这两个月她已经不长个儿了,人看着也丰腴了不少,拿太后的话,总算褪去了少女感。
御医表示,她只需在吃食上再调理两三个月,便可以不用再服避子药了。言外之意,底子已然不错。怀孕生子已不在话下。
太后听完哈哈笑了,总算还有些高兴事。
挥退了御医,太后拉着程紫玉说话。
“皇上以前不喜欢你,但现在却已很欣赏你很认可你了。皇上觉得,你很好。可以站在李纯身边了。”
“……”程紫玉摸不着头脑,与自己说这个做什么?他不喜欢,自己也已经站在李纯身边了。
太后却无视了她的不明,继续说着。
“皇上刚刚的话你也听到了。很多人不满皇上对皇子们的各种纵容。但皇上是无奈的。他不放心皇位,总想挑最好的接班人。可老大脾气不好,手段太狠。老二身后那些族人太过庞大,当年他们就能逼着皇上立太子,若老二再上去了,今后大周就不姓朱了。
老四能力不够,性子也不好,从不在考虑之中。老五最像皇帝,母族势力不强大,却有能力。恰恰好符合皇上的挑选标准。
皇上算得很好,他原是打算让老五在外磨砺上几年,在外赢些声望口碑,在军中得些功勋。待他回来,皇上再助他一臂之力,给他些兵权……
可眼下,皇上却开始忧心,怕来不及了。”
程紫玉眉心跳了又跳,这些话,怎么好对自己说?她刚听着还以为是太后知道自己与太子最近走得近,所以在敲打自己,暗示让自己与朱常哲站同一战线,可“来不及”又是什么意思?
“这年纪大了,便容易回想以前的事。就连做梦,回去的都是过去,梦到的都是以前的人。皇上,最近老做梦。”
太后拉着程紫玉手,“皇上,前几日借着做法事,顺道去看你婆母了。”
婆母?李纯的娘?程紫玉一抽气。
她抬眼看向太后。太后正紧盯着她。
程紫玉不知太后何意,莫名有些慌张。
“皇上在那儿待了许久。”太后又是一顿。
程紫玉却知道,太后的视线依旧火热盯在自己身上。
“皇上亏欠李纯,亏欠你婆母和李家,皇上想补偿,想弥补。最近皇上身体越发不好,他希望可以在他身子还硬朗之时便完成弥补。”
程紫玉张了张口,几分口干舌燥,心跳也有些快。有种想法升腾,不会吧?
她挤了个笑,就要屈膝。
“皇上对夫君一直很好,夫君都记在心上。夫君对皇上也从无不满,何来亏欠弥补之说。”她听了这么半天,哪里还不明?
皇帝果然是故意当着她面说了那些不该说的。
太后也不是没分寸,怎会在她跟前对皇子们评头论足。
所谓弥补,大概是有让李纯上位的想法了。
程紫玉确实慌了。她不敢拒绝,她不知这是命令还是什么,她不确定太后和皇帝的真正意图。但她也不愿接受。她只能装傻。
“以后不要老是下跪,腰板挺起些!”太后没让她跪。“他身上有皇上的血,皇上待他好不是应该的?
皇上还是没能补偿他。何况还有他娘呢?他外祖一族呢?皇上年纪大了,愧疚也大了。有些事总要做了更安心。”
“皇上……有意为李家平……反吗?”程紫玉希望是。
“你明知故问了。皇上是借那势上去的。皇上不能给平反。”
自己去拆自己的台,昭告天下自己来路不正吗?
程紫玉继续装傻:“是,我……回去便告知夫君。”
“紫玉,哀家把你当自己人。你我说话便没必要藏着掖着拐弯抹角。直话直说吧。皇上的担心不无道理。万一时间不够,李纯是最好的选择。他有兵权有实力,京里和军里都服他,万一个别势力有反扑,只有他能压住。
老五是好,但只怕来不及成长了。一是因为朱常珏和太子。二是因为皇上身体每况愈下。咱们不能不做打算。老祖宗的基业,总要好好往下传的。
你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对咱们都是大好的。
皇上那里,既可以真正弥补李家和李纯,可以让李纯亲自给他们平反,还能让他身在其位。
你也放心,哀家全力为你保驾护航,让你权掌后宫。你是民间郡主,刚好可以成就一段佳话。既能安定民心,也可称为万民敬仰。
程家那里不但不会有人再加以算计,还可以成为真正的贵族,脱离工商阶级,成为人人追逐和追捧的对象。以后不用再做手艺,子孙可以飞黄腾达,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这可是萌阴后辈的大好事啊……”
太后越说,程紫玉眉头越紧。
太后越说,她便觉诱惑力越小。
那个位置,李纯不要,可他们就认定自己会动心吗?
她并不想在后宫后宅浪费这辈子时间。
她不会放弃手艺。也不想脱离那个阶层。他们有皇位要继承,自己也有手艺要传承。
她的子孙也是,她的子孙也得要来延续手艺的,而不是那种靠着祖宗萌阴在权势海里追逐的纨绔子弟。
她突然发现,重活一世,她与太后之间已不再是前世那种相互珍惜的单纯感情了。太后在其位谋其事,早就不在乎自己想要什么了。
太后对自己虽有宠,却不是前世的爱。
程紫玉惊觉这一点时,突生悲哀。或许这便是有得必有失……
她觉得腕上一凉,低头看去,却见一只血玉镯子已被套了上去。
她认识这镯子。
是先帝爷送给太后的。
龙飞凤舞,贵重可见。
“这是哀家送给孙媳的。”
孙媳!
太后承认他是孙,自己是媳。
他们终于要认回李纯了。
程紫玉跪伏在地。
太后以为她要谢恩,却没想到她取下了镯子并双手递于头顶。
“锦溪区区一妇人,如何能做这主。这镯子太过贵重,锦溪不敢当,不敢收,还请太后娘娘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