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R.F虚无假设(26)
他没有哭,也没有喊痛,只是抱着珊道歉,一次又一次。
那次的伤没有像母亲一样留下疤,他有点庆幸,也有点懊悔,一边想着如果有留下疤的话,也许自己会记得那种痛楚,一边又觉得珊看了会难过,幸好没有留下痕迹。
他不想珊难过,所以在那次之后,他没有再这么做过。
但他总是回想起那种痛,那种从手腕开始蔓延上来的痛楚,瞬间夺走所有的注意力,那一秒似乎什么都不重要,只有疼痛真实存在。
他似乎可以理解母亲为什么老是要这么做。
但是为了珊,他不能这样,珊说那是错的,是不对的。
珊当时一脸疲惫得像是已经耗尽所有力气,却还是使劲握住自己的肩,要自己发誓绝不再这么做。
他点头,照着珊的要求发誓,然后不再去想那种像是会让人上瘾的痛楚。
他不再去想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看不到自己,他尽力的帮忙家务照顾母亲当作是帮忙珊,但是他也注意到,珊日渐推动笑容跟她原有的开朗。
就在入秋的某一天,屋内异常的闷热,酒味似乎都被茶叶的香气给蒸发掉。
满身的汗逼得他从床上起身,闷热到让他呼吸困难,他起身打开床边的窗户,让些许微风混着巷子里的臭味飘进来,屋里的气氛却异常诡谲。
热水壶尖锐的哨子声没有停过,从窗外传来的是忽近忽远的警报声,他记得珊教过他如何分辨警车和救护车,他侧耳听着,他想二种都有。
赤着脚踩到地面上,屋里很热地上去是冰凉的。他走到浴室前,珊靠着墙坐在地上似乎在颤抖,半掩的门内他只看得见母亲白皙的手臂和满地鲜红。
血感觉还是热的,味道像是地下室生锈的铁管,他讨厌那个味道。
他看着母亲和以往不同,一动也不动的样子,他想着珊说过的,如果她不在要怎么做的程序。
先打埋911,收拾母亲的衣服和保险证,自己要换好衣服打理干净,确定身上不能沾血,不管谁问都说不知道。
但是珊在家,只是她没有任何动作。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珊不像往常一样,她只是坐在那里不停的哭泣,身上沾满了鲜红的血,
「......珊......你怎么了......」他伸手碰碰珊的手臂,但是珊没有理他。
他转身慢慢走向浴室,伸手轻轻推开门。
那一地的血比往常看过的都要多,母亲动也不动的身体就倒在地上,血液顺着排水管不停滑下。他像珊平常做过的一样,去压住母亲的伤口。
他讨厌血液又粘又稠的感觉。这种冰冷的感觉跟往日不一样,母亲的手没有温度也不像平常那样柔软。
「......珊......妈咪冷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起身走到浴室外。
母亲的茶壶在炉上噗嗤噗嗤地冒着热水,溢出来的水浇熄了火,瓦斯味盖过茶叶香气,混着热气弥漫在屋中。他回头想问珊要怎么办,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手上拿着母亲的切肉刀。
「......珊......你怎么了?」他仰着头,看着他的第二个母亲。
她蹲在他身前,伸手抱了抱他,在他耳边轻轻开口。
「......对不起......蓝......我终究救不了你妈咪......」
珊是温热的,而母亲是冰冷的,他知道那代表了什么。
「珊......?」
她放开手,站起身来望着他,眼泪一滴一滴地滑落,紧握住刀的手颤抖着。
「珊?你怎么了?」他朝她走近了一步。
「不要过来!」她大吼一声,退了好几步,靠着墙颓然坐下。
低着头抽泣着,她紧握着刀的手颤抖得厉害。「......为什么......我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不能改变你......」
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拍门声。
『女士!不要做傻事!请把门打开!!』
他回头望了望被敲得砰磅作响的门,珊说只有她跟母亲可以开门,所以他没有理会好像快要坏掉的门。
「珊?」
他看着珊把刀抵在喉头上,对自己勉强勾了勾嘴角,他怔了下。
珊不会这么做的......她要自己发誓过不能这么做,所以她也不会......她不会......
他直直的望着珊,在脑子里无数次大喊她不会这么做,但是喉咙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蓝......对不起......我尽力了......」
巨大的撞门声和喷洒在脸上的鲜血几乎是同时。
他不记得自己张开嘴是不是叫了出来,他只记得眼前一片鲜红,珊的手持刀用力的划过自己的颈子。
母亲试了无数次都没有成功过,她却那么轻易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记得当时非常混乱,好多人冲了进来,一双手臂从身后用力抱住他,他觉得自己像是突然飞起来一样地离开了地面。
他尖叫、挣扎、不停的踢打着,叫着珊的名字。
但是她没有回应他。
直到他累了,没有力气再尖叫再挣扎的时候,那双手才放松了下来,伸手抹掉他脸上的鲜血,带着温暖的笑容。
「孩子,没事了,不要怕。」
他望着那个人没有说话,他并不害怕,但他不想告诉那个人。
那个人给了他一条毯子,让他裹着坐在救护车上,红色警戒灯闪烁着,屋外的空气比屋内好得太多。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珊告诉过他什么叫做死亡。
好多人在楼里进进出出,他认得那个很烦人的房东叨念着从他面前经过。
「该死,这下要花多少钱才清理得干净......真是对惹祸精,我根本不该把房子租给中国人。」
那个带他出来的金发大叔,拿着电话正在怒吼。
「我不管现在几点!我马上就需要一个儿福处的人!」
他觉得脚有点冷,低头往下看看,他没有穿鞋出来,把脚缩进毯子里抱着,他觉得越来越冷。
「嗨,你听的懂英文吗?」那个大叔讲完电话走回他身前,他微微点了头。
「我叫凯,你叫什么名字?」大叔有着绿色的眼睛和亲切的笑容。
「......蓝沐恩。」他小声的回答。
「蓝......什么?」凯听不太懂他的发音,珊以前也是这样。
「珊叫我蓝。」他回答。
「喔~蓝,你要不要跟我回家?我太太可以给你一杯热巧克力跟一些三明治,你饿了吧?」凯摸摸他的头。
「......我想回家。」他抬头看着他四楼的家,母亲说过这个楼层不吉利,珊却总是一笑置之。
「嗯......你暂时没有办法回家,你家里......很乱,先到我那里过几天好吗?」恺有点无奈的握着他的肩,他想安慰自己,他知道,珊也常常这么做。
但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回家了,他就要像母亲曾说的一样,被送到寄养家庭,让不认识的人收养,过着受虐待的生活。
珊说过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但是他知道珊已经无能为力了,最终在她的眼里,自己从来也不是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