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学长在一起时,丹柰总是很沉默,一句话也不说。但对学长的种种好意,他却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承受。像承受欺负一样地承受。
『丹柰,有好好地吃药吗?我请中医配了补品,你要记得按时服用。』
『丹柰,你不能老趴著睡觉,我带你去骑车,好吗?』
『丹柰,期中考没问题吗?我有以前抄的笔记.........』
学长像疼爱弟弟一样,就连下课时间,都不忘来嘘寒问暖。这样的行为,在学生间竟也传开了,他们背著学长窃窃私语,谈论著不为人知的事情:听说学长为了照顾丹柰,连自己的哥哥都减少探望的时间、听说学长和丹柰亲近,让学长的妈妈很不高兴......诸如此类的流言不胫而走。
但学长依旧我行我素,拿著加了荷包蛋的便当与丹柰共享,还不忘每次附一颗鲜红欲滴的苹果,说是有益健康。
『你的脸好像苹果喔。』
有时学长望著吃便当的丹柰,会满足地这麽说。但丹柰总是没有回话。
有一次,学长在厕所撞见丹柰。他正在用自动铅笔自残,打算在颈子上划一道深深的口子,学长大惊失色,慌忙夺下丹柰的铅笔。丹柰这回却不再温顺,跳起来想夺回铅笔,学长不放手,他便咬住学长的手臂,直到鲜血长流:
『你还在不安什麽?』
丹柰松开了口,又去咬他的肩膀,学长不避不闪,彷佛对待忽然发飙的宠物,任由他在皮肉上撕咬。他们在厕所里搏斗,直到双方都遍体鳞伤:
『有我保护你,没有人会苛责你。丹柰,你要多相信自己、多珍惜自己一点,你是没有罪的、是应该被珍视的,不对的是那些迁怒你的人......柰,你明白吗?』
学长反覆说著,後来丹柰自己也累了,坐在厕所的地上,望著浑身是咬痕的学长,忽然累极似地笑了起来,他开口:
『学长,你为什麽要对我那麽好?』
『我为什麽不能对你好?』学长问。
『是啊,为什麽不行?』
丹柰讽刺地覆诵学长的话,抬头望著学长,然後微微撇过了头:
『算了,没有关系,我明白。』
从那以後,丹柰似乎变得安份许多。他和学长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定,学长依然照顾著丹柰,丹柰依然吃著学长的便当。他不再自残,身上的伤口逐渐痊愈,健康也逐渐好转,渡过了青春期,丹柰出落的更为英俊,不少从前欺负他的少女,竟开始偷偷地递情书给他。人类的健忘,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在毕业前的那个春季,学校里的杜鹃开了一地,学长的态度,却起了微妙的转变。
他会在出门逛街时,有意无意地牵起丹柰的手,也会在午睡时,用手轻抚丹柰的面颊,七夕情人节那天,学长甚至邀请丹柰去海水浴水,尽管邀请他们二位的女性堆积如高山,但丹柰显然也毫无兴趣。他们在情人节那天共赴白沙湾,学长在豔阳高照的海边冲浪,丹柰就抱著膝坐在沙滩上,替凯旋归来的学长递上毛巾和水。
『太阳直晒对皮肤不好,柰,我替你涂防晒油。』
学长说道,丹柰抬头望著他,没有说什麽,只是温顺地翻过了身,把头枕在双臂上。
学长从背包里拿出防晒乳,倒在晒成古铜色的掌心,然後解开丹柰的背心。丹柰从小就晒不黑,背脊一片苍白,学长轻轻运力,从他的肩头磨娑到腰际,又慢慢地打了著旋,再挪回颈子上,停在那里良久不动,只是微弱地吐息。
丹柰忍受不住,回过头来,学长却忽然凑了过去,在丹柰唇上吻了一下。
学长和丹柰都没有说话,彼次在静默中看著对方投在沙滩上的影子。直到学长先开口:『......你讨厌吗?』
『讨厌什麽?』丹柰问。
『讨厌我这样子。』
『不讨厌。』丹柰淡淡地答。学长的颊霎时被喜悦占领了:
『你说真的?』
『嗯,』丹柰又转回头,唇角勾起高深莫测的笑容:
『不讨厌,真的。』
我和雄哥聊到很晚,几乎忘了门禁时间,直到护士出来赶人,我才匆匆道别。临走前,我问雄哥:「这麽说来,丹柰的学长......也长得很不错了。」我望著病床上的丹柰,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但雄哥看了我一眼,似乎知道我的意思,勾起的唇角有几分调侃,令我脸颊发烫:
「是啊,人家说才子佳人、俊男美女,似乎是不论性别的。」他看了一眼床上一动也不动、血色全无,宛如死去一般的丹柰:
「就像红颜薄命......也是一样。」
我回自己的病房时,发现有位中年妇女,正在跟许小姐说话。许小姐背对我,似乎在和她争论什麽,但我不认识那位妇女,她从许小姐肩头瞥见我,显得有点惊慌失措,慌忙转过了身去,许小姐也因此发现了我。
「啊,你回来了,已经过了门禁时间了,真是的,就这麽爱让人担心。」
许小姐竟不如往常,劈头把我大骂一顿,只是把我请进病房。我看见那位中年妇女一直盯著我,眼神有几分怨怼、却又有几分关怀,总之很复杂,我和她四目相对,直到病房的门掩上为止。
许小姐一夜都没有进来,好像在和那个女人争论什麽,让我也跟著睡不好觉。
再过几天是中秋,医院里挤满了来接病人回家、送礼品、探望亲人的家属。儿童病房里堆满了来自各方的柚子,堆起来像小山一样,院方把它分送给小朋友後,还剩下很多,於是就分给常驻医院的看护。
我踏进丹柰的病房时,发觉雄哥除了苹果外,半边被柚子给淹没,不禁笑出声来。
「偶而改削柚子也很不错?」我笑著说。雄哥难得神色不善:
「所以说,我这个人最讨厌过节了。」
於是我坐下来,雄哥削苹果,我就剥柚子,中秋节前夕医院的热络,似乎也藉由柚子,感染了死气沉沉的病房。
多年前那个中秋节,丹柰和学长,也开始了正式的交往。
丹柰对於学长的亲腻举动,不但没有拒绝的意思,反而异常的顺从,甚至有些主动,令学长喜出望外。两个青涩的少年,对於炽热高涨的欲望,都有些无所适从,手边弄得到的情色参考物,都是适用於异性,没人想到要教导他们这种人。胡乱的几个吻、几下爱抚,彷佛就够让人脸红心跳了,至少学长以此为满足。
『我们做吧!』
有一回他们在厕所里亲热,丹柰如此要求。学长看著丹柰脱掉衣服,直到一丝不挂,不禁手足无措:『学长,上了我吧!我想要和你做。』他平静地说。
『可是你......』
『没有关系,随便你高兴怎麽做,我都不会介意。学长,没有关系。』
丹柰说著,学长觉得这些话似曾相识,他询问他『为什麽不能对你好』时,丹柰依稀也是这麽回答。但学长无法思考,他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著,他确实想要得到他,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他,把他的一切纳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