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理会他,甩脱他的手,坐下来继续恳求著零。
阿磊总算大叫起来,「你到底还在等什麽?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知道吗?」
「零说他不想走!」我也很困扰,回头对著阿磊说。
但阿磊的反应却出乎我意料,他走上来,一把揽起了我的腰。
「不要再管什麽零了!」阿磊皱著眉头,「他们就要追过来了,再这样下去,我和你都会有危险的!」
「什麽叫不要管他?他是我们的朋友!」
我大为惊讶,随即觉得生气,没想到阿磊是这样自私的人。我再次甩脱阿磊的手,重新又扑到了零身前,但零仍旧一动也不懂,只是侧首看著我,我感觉他的眼神很哀伤,一定是刚才阿磊的话伤到了他的心,他认为我和阿磊不要他了。
「你说的什麽零,到底在哪里?」阿磊烦燥地抓了抓额发。
我又惊又诧。「你说什麽,你看不见零了吗?」我看了眼跪坐在角落的零。
阿磊的回答却大出乎我意料之外。
「看不见?我当然看不见!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什麽零!」
大概是我的表情过於震惊,阿磊看起来很无奈的样子,他抛下背包,走过来蹲在我身边,从肩上紧紧拥住了我,把我抱在他怀里。
「我想你小时候受到了冲击,那时候又遇上了那种事,心里有什麽阴影也是当然的,所以一直配合著你。你既然说有个零,我就当你身边有个零好了,反正我喜欢你,你喜欢我,那就足够了。」
我看著零,零仍旧一语不发地沉默著,还闭上了眼睛。我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他的指尖冰冷,触感却依旧柔软,我记得就是这双手,在过往数千个夜晚里搂著我,让我得以安眠。这样的零,阿磊竟然说他看不见,我怎麽想都觉得没可能。
为什麽?为什麽阿磊他们都看不见呢?
大概是看出我在想什麽,阿磊更加紧地抱住我,把脸贴在我颊侧。
「你醒醒吧,也是该醒的时候了,你有我啊,你已经不需要零了,不需要另一个幻想出来的人再陪在你身边了。从此以後,由我来代替你的零。」
我听不进他的话,零一直都在那里,只是阿磊,只是大家都视而不见而已。
我其实够懂事了,知道有一些人,会看见一些世上其实并不存在的事物,大家都说那些人叫疯子,说他们看见的东西叫幻影。
但只有我知道,我看见的零并不是幻影,我也不是疯子。他是真真切切,从十二岁我失去一切那刻起,就陪著我、伴著我,让我走到如今,我最喜欢也最重要的男人。
我还来不及开口,窗口却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我听见阿磊大叫一声,伸手把我压倒在地上,有什麽可怕的巨响从我们头上掠过。
我吓得发抖,想要保护零,但阿磊却拖住我的手,不由分说地把我从房间里拉走。
我大声哭叫著零的名字,被阿磊一路拖下了公寓楼梯。
我们在夜晚的街道上狼狈地奔走,阿磊把我塞到一辆破旧的发财车里,自己坐上了驾驶席,我们开车驶离了阿磊的公寓,离开了窗口的零。
Nothing for Nothing六(完)
我们在夜晚的街道上狼狈地奔走,阿磊把我塞到一辆破旧的发财车里,自己坐上了驾驶席,我们开车驶离了阿磊的公寓,离开了窗口的零。
一路上我哭个不停,缩著身体只是发抖,我害怕零已经被杀死在那间屋子里。再也见不到零的可能性冲击著我,我悲伤得简直要昏过去。
阿磊也很沉默,他从头到尾都抿著唇,抱著不住啜泣的我,我们开著发财车到车站,又坐上了另一台小车,一路不停地奔跑著。
我们在一个小城镇里停了下来,找了一间小旅馆,租了二楼的房间,暂时栖身在那里,阿磊说,等明天早上头班火车一来,我们就搭上去,彻底逃离这个地方。
追兵仍在身後,阿磊和我神经都很紧绷。我挂心著零,我心底仍抱持著一丝希望,零可能还活著,会从後面追上我们,我们三人仍然可以一起逃。
但我等了又等,等到夜深,阿磊累极了,一手搂著我沉沉睡去,零还是没有现身。
我感到失望极了,又悲伤极了。一直以来,我只要睁开眼,身边就会有零的存在,而只要我开口要求,零就会弹著那把坏掉的吉他,唱世上最美的歌给我听。
我从来没有祈求过什麽人,也不曾向神祈祷。以前在扶助中心的时候,每个礼拜都会有些奇怪的人,来告诉我们要相信神、要和神说话之类的,但显然就连他们的神,也无法救出交谊厅下的那些泥人,我无法期待他能拯救我和零。
但只有今天,我忽然觉得什麽神都好,就算只是一台钉书机,只要能让我的零回来,我都愿意跪下来向他请求。
我悄悄拿开阿磊的手,跑到窗口,今天的天气很好,月亮圆得跟什麽似的。
我在窗口跪下来,面对著月光,低下了头。我告诉神,我什麽都不要,只求再让我见零一次。我就这样一直求、一直求著,窗口的月光在我眼前逐渐模糊,逐渐变暗。
吵醒我的是歌声,我惊醒过来,才发现我竟然就著窗口旁的地板睡著了。
我抬头往歌声的方向看去,竟然看见零就坐在那里。他半身倚在窗台上,一脚高高跷起,脖子上背著那把始终坏掉的吉他。
他的手上,竟然拿著阿磊送我的钉书机。
「你忘了东西。」零柔声对著我说。
我激动得立即扑上去,零把钉书机抛到我手里,我慌忙接住,目光却全绕著零打转。
零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帅气,他穿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衣服,也和当时一样年轻,他把手在吉他弦上一拨,断裂的弦随即发出悦耳的乐音。
我忽然停下了脚步,我记得离开公寓前,我清楚看到有一枚玻璃,被子弹划破了,擦过零的额角,还流出了血。
可是现在,零的额头完好无缺,一点伤痕也没有,和我以往见到他一样完美。
我脸色苍白,有些事情像凝结的水气一样,渐渐地弥漫到我心头。我开始真正理解一些真相,但这些真相又无法令我致信,我宁可当作他不是事实,就这样被骗下去。
我光著脚,一步步地走进零。
「你能说话了吗?」我问零。
「嗯,今天晚上的话。」零轻快地说,声音一样悦耳温和。
我看著他的眉目,过去十年来,我几乎不曾仔细看过他的脸。现在我发现,他长得有点像哥哥,又有一点像我的姊姊,眉角的地方像爸爸,嘴唇则像我妈妈,尽管这些人的样貌,在我记忆里已尽数有些模糊。
而他的眼睛有点像阿磊,我竟到现在才蓦然惊觉。
「零。」
我用手抚摸著他的五官,痴痴地望著他的眼睛。
「你是我幻想出来的人吗?」我终於股起勇气问。
零没有马上回答,他用那双酷似阿磊的眼睛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