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津系列路见不平一(3)
凭著一时冲动打乱了程序正义,和那些动辄滥诉的乡民有何不同?梁又真,梁大律师,亏你还称自己是法律人!
我在一个十字路口旁停下,仰头看著落雨不断的灰色天空,脸颊终於湿了。
就在我打算举步重新出发时,一辆长型礼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现在我身边。我吃了一惊,那是95’年黑色款的劳斯莱斯,会在万华出现就已经很神奇了,更何况还停在我身边。
我还来不及反应,忽然前座的两面门大开,从车上跑下一票穿著蓝色西装的男子,纷纷向我涌了过来。
『等一下,你们……』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黑道大哥的当事人,因为不满意我的服务,要抓我去教训一顿,这种事据说在同业里很常发生。
这些人把我团团围住後,以最快的速度把我架起来,我眼前一黑,不晓得谁用黑布蒙住了我的眼睛,然後听见「铿」地一声清响,双手竟被手铐一类的东西铐住了。我想大喊救命,但身後的人熟练地掩住我的口,四周都是路人的声音,搞什麽鬼,台湾治安有这麽差吗?在大街上发生这种事竟然无人理会,好歹也路见不平一下吧!
我听见架住我的男子在耳边说:『把他带上去,动作快点,少爷还在等。』然後我就被半推半扛地扔进了车里。
我觉得自己这次八成死定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失恋了还兼被绑票。我绞尽脑汁地想,最近到底办岔了那个黑道大哥案子。啊!该不会是上次那个何问津吧?总不会是那个青年後来心生不忿,把找不到老大的事牵怒於我,所以才想连我一起干掉?
我正胡思乱想著,忽然觉得颊边一阵热气,有什麽人贴到我身上,然後是似曾相识的声音:
『小真真,你在想什麽?』
我先是愣了一下,虽然盖著黑布看不见人,但胆敢这麽叫我的人天下只有一个。
『薛不平!』
『哎哟,小真真,你怎麽又这麽叫人家啊?不是说要叫小平了吗?对不起喔,我看你一直在路边走,叫你又不理我,我又不想下车淋雨,只好用这种方式和你说话了。』
『……你是为了和我说话?』
『对啊,刚才在办公室你这麽急著赶我,人家话还没说完嘛!』
我真是无言以对。
『那可以不用用这种方式!你就不能请那个随扈下车,把我请上车吗?』我怒吼。
『因为这样最快嘛,我不想浪费一分一秒和小真真相处的时间呀。何况直接请你的话,你一知道是我,说不定又不肯上来了。』他委屈地说。
『不管怎样,快点把我解开!』
『解开可以,但是小真真不可以逃走喔。』
『不准威胁我,这样已经触犯妨碍自由罪了你知道吗?』
『人家是外交官,有豁免权喔。』
『在本国才没有这回事!』
『好了,关於法律的事情我们就别再争论了,小真真这几年开口闭口都是法律呢!这样好了,我先把这个解下来,这样比较好说话。』
他很开心地说著,骨感的指尖在我脑後摩娑一阵。我眼前一亮,那张从小到大看惯的脸便重新出现在我眼前。我一直觉得他长得不错,扣除个性的话,我这位童年玩伴有著浪漫片男主角的长睫毛、一双招桃花的凤眼,还有女人都羡慕的白皙肌肤。七年不见,他变得更像个贵族王子,不过个性似乎也更变本加厉地扭曲了。
『薛不平,你到底想怎麽?』
我瞪著他。现在的我,实在没心情和他玩绑票游戏。
『没有想怎样啊,只是想和小真真说话。』
『该说的在事务所还说不够吗?』
『当然不够,小真真,都过了七年了,我没七年没见面了耶!我在马其顿每天每夜都想著你,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
我看著眼前这个明明有著极端正的仪容,却像个贵妃一样赖在我身上的男人。我和他从五,六岁就认识了,他的父亲是印尼爪哇的华人首富,在那里拥有千顷豪宅,分公司甚至开到纽约去。他从小就把儿子送到华盛顿D.C.受教育,连奶妈仆人都一应俱全,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和当时随家人一起住在那里的我相遇,也不知为何就玩在一起了。
他从小就喜欢扮女生,学女生的口气说话,更喜欢抱著我不放。小时候我觉得这人很有趣,还会陪他玩扮家家酒,但年纪大了以後,这男人却依旧我行我素,和他在一起的话,连我也会被其他男孩子嘲笑,所以当时我严格警告他不准在大庭广众下靠近我。
记得当时他忽然安静下来,绝望一般地看著我。然後用我从未听过的低沉嗓音说:
『连你也要离我而去了吗,小真真?』
那是我一生中,看过他最像男人的时候。
後来家人迁回台湾,我也随著他们回到台湾念大学。没想到薛不平却马上向父亲提出要回台湾的要求,还闹了场家庭革命。回到台湾後,他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法,硬是跟我进了同一所大学,念的是政治系,总是会在奇妙的时间出来缠我。我在系学会正经八百发表演说的时候、考期末考的时候,甚至是在公用浴室洗澡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还很怕杨启贤发现他的存在,要是让他知道我有个这麽怪的童年玩伴,或许他会从此厌恶我,而且年纪越大,薛不平就越爱跟我开一些黄色玩笑,更要命的是用那种天真的语气说。因此我对他,总是保持你追我跑的距离,不敢过分亲近。
大学毕业後过了几年,薛不平考上了外交官,因为父亲的关系,被派驻到南斯拉夫还克罗埃西亚之类的地方当亲善使节。虽然我并不否认,知道他会去很久很久时,我确实怅然若失了一下子,而且身边少了个吵吵闹闹的疯子,只会让单恋的情绪更加难熬。
不过没想到,才七年他就调了回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到事务所找我麻烦。
『是,我是有点想你,可是你的所做所为已经把我最後一点想念都浇熄了,薛不平,你满意了吗?』我说。
『这不能怪我嘛,因为小真真看起来好难过,我忍不住想抱抱你啊。』
『我没有难过。』
『明明就有,你看你眼眶都红了。』
『我难不难过不关你的事。』
『小真真总是这样,最喜欢逞强了。来,给小平抱一抱,惜惜喔,不管你遇到什麽困难,小平随时给你靠。』
他说完,真的张开双手朝我拥来,我反射地向後躲,但这辆车的後座虽然很宽敞,也没有多少空间可以躲。我很快就被他抱个正著,他像搂抱枕一样把我紧紧挤入他怀里:
『你……放开我!』
双手还被手铐铐在身後,让我没办法作太多反抗。我扭动著身体,试图用上身把他撞开,没想到车子一阵颠簸,反而把我往他身上推。他趁势一把搂住我,把我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我愤怒地挣扎两下,但七年不见,他的力气不知为何变得奇大,竟然固执地按住我的头,凑到我耳边近乎耳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