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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涸(29)+番外

「我每天盼呀盼的,就希望他有天能忽然叫出我的名字。我哄他爱他,教导他引诱他,可不知为什麽,那鹦哥过了整整半年,还是一个字都没开口,後来你知道怎麽样了吗?皋哥哥?」

重新换了枝箭上弓,宁夏依旧保持微笑,弓却悄悄地拉满了:

「我把他杀了。把他的喉咙从中间扼断,让他再也发不出声音,把他的羽毛一根根拔下,看著他痛苦地血流满地,把他的脚爪用刀子切断,再扔进池子里。临死前鹦哥说话了,皋哥哥,你知道吗?他大声地叫「救我」,「救我」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宁夏…」

「皋哥哥,我是多麽地爱那只鹦哥,我是多麽爱听他的声音。所以当我得不到时,别人也休想得到──凌家家训就是如此,得不到的东西,就只有毁掉。」

咻地一声,长箭划过晴空,直直往方皋肩头钻入,李夔失声惊叫,病体来不及起身相护,鲜血洒了一地,让草地溅上点点殷红。

「小皋!」

「皋哥哥,你就像那知鹦哥一样,既然宁夏得不到你…对不起,我也不会让给任何人。」

「宁夏…原来是你…」

忽然间明白了一切,按著肩头的箭,方皋面色苍白地坐倒在地,握著李夔的手安抚,他的目光却清澈起来:

「当初在山坡上射杀我和小夔的,就是你吧?」

此言一出,李夔也露出讶容。宁夏仰天一笑:

「不错,是我,既然柔王已知道了一切,我也不再隐瞒。当初是我自告奋勇,因为我怕其他的刺客会误伤了你…可我一到了这里,就看见你和太子打情骂俏,卿卿我我的好模样!我一时气急…当时真不该让太子救你。」

方皋明白了,所以当时第一箭才会射向他,而不是太子。他又问:

「你送给我绿荷包,也是为了栽赃我?」

「不,是为了试探你。」

甜甜地一笑,方皋为宁夏的笑容不寒而栗。暗叹自己的愚蠢,为什麽竟到现在才发觉,身边藏了这麽一个笑里藏刀的狠角色?

「如果你把这荷包好好收著,珍藏著,我就放过你,暂时不毁掉你。反正以我宁夏的魅力,就算皋哥哥有所犹豫,太子有朝一日必定有家室,有孩子,皋哥哥又岂能跟在他身边一辈子?所以宁夏说要等你,那是真的。」

这话说得方皋心中又一痛,不自觉地掉头望了望李夔。见那双单纯的小眼担心地望著自己,凝眸深处,一如往常地看不到半点杂质。

这样全心全意的相信,能够维持多久?

他相信李夔待他是真的,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不会有丝毫动摇。但一年呢?两年呢?十年呢?往後李夔娶了炎鸾,身登大宝之後,他们的感情,又怎能天荒地老?

如果有变质的一天…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10 菅芒(下)

「可是皋哥哥,我从你拿荷包的眼神就知道了。你根本连谁送的都不记得,随随便便扔在衣袋里,我提醒你时才拿出来充数。所以那时宁夏就下定决心,再也不给皋哥哥机会了,皋哥哥,你不能怪宁夏,是你自己不好。」

「所以你假意向我剖白心情,趁抱著我的时候摸回荷包,好当场栽赃?之所以在迎客时问我,也是要我当场取出荷包,让其他人看见那事物确实是为我所有?」

宁夏叹了口气,弓已满弦。

「皋哥哥,你真是既善良又聪明,宁夏很遗憾。」

听对方语气一转,方皋知道他要痛下杀手。心中反倒一片平静,现在李夔重病,他手无缚鸡之力,在此荒凉偏僻之地,想来神仙也救不了他们。

没想到,他竟能和李夔死在一起。莫名的满足夹带悲壮,悄悄填满方皋的胸臆,霎时间所有猜忌和疑虑都抛却脑後,他不顾肩头伤口血流如注,紧紧将半赤裸的李夔拥紧。

李夔似也是相同心思,和方皋相视一笑,将颈子埋入对方胸膛中。

「不许你们如此亲近!」

本意是令两人惊慌失措,痛哭哀求。未料方皋竟如此泰然,宁夏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手上弓如疯似狂,却因心神激动而失了准头,方皋死命地护住李夔,两箭都从他两臂上下擦过,鲜血飞溅,他感到怀中李夔一颤:

「小皋…」

「别怕,小夔,一下子…就结束了。」

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死前还有人相伴,他於愿已足。

「很好,既然想死在一起,我就成全你──」

长弓瞄准,方皋知道宁夏已下定了决心。这回再不会失了准头,对怀中的李夔轻轻一笑,他阖上双目,准备迎接等待已久的结局。

然而,箭矢的破空之声,却给金属交击声给取代了。

「又是你!」

耳听宁夏凄厉中夹带愤怒的声音,方皋不由得睁开眼来。仍旧是一身黑衣轻装,来人倒提长剑,挡在身前的模样既冰冷又美丽。这是方皋第一次见太子妃拿剑,竟意外的相配帅气。

比方皋更惊讶的是李夔,从他怀中挣扎地探出头来,他瞪大眼睛:

「鸾…鸾?」

「方皋,你还能动吗?」

持剑紧盯著面目狰狞的宁夏,炎鸾依旧很冷静。

「嗯…左臂麻痹了动不了,右臂还勉强能行。你怎麽找到我的?」

「你哥哥叫我跟踪你,必能找到太子殿下。先别说这个,你快带著太子往後退,离开弓箭的射程范围,敌人由我来对付。」

风抚过满是黄草的山坡,方皋艰难地点点头,抱起李夔正要後退,宁夏忽地一声尖笑,让炎鸾以外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却见宁夏迎风而立,竟猛地将长弓高举,对炎鸾露出令人心悸的狰容:

「阻挡我的,全都给我去死!」

「凌震之女凌宁夏!逆贼凌霄已被禁卫军位逮捕下狱,不日即行审判。你的父亲,也被朕下令圈禁,凌家已被查封,只等朕的圣旨而已。你一个人,还能逃到那去?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一口气不停,充满威严的声音霎时传遍山坡。方皋和炎鸾俱都停下动作,後者立时跪伏:

「陛下。」

却见草丛中悉悉蔌蔌一阵乱响,黑压压地一片竟往宁夏包围,却是柔王所领的禁卫军。方皋松了口气,和李夔相对露出一笑,柔王在方介搀扶下缓缓踱上山坡,龙杖在泥泞上掐出深痕,两眉龙目火一般凝视坡道上的持弓者,光凭气势就已压倒四周:

「凌宁夏,放下武器,否则休怪陛下无情!」

方介厉声道。宁夏面色苍白,环顾一眼四周情势,似乎知道必然无幸,忽地将弓往地上一掷,众人都以为她要投降,未料她一抚长发,在风中张开双臂,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大胆!岂能在陛下面前无礼?」

未料宁夏竟忽作此狂态,炎鸾以外众人无不一呆。莫非她惨变过钜,竟得了失心疯不成?但看宁夏素日气度,却又绝不致此,方皋正犹疑间,宁夏双眼一瞪,竟是望向他和李夔相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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