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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139)+番外

颈脖被捏成一束,红痕深深陷入,男人窒息般地瞪大双眼,莫非这人要活活将自己掐死?狂乱中举起重创的双手,试图作最后的困兽之斗,却觉伸起的两臂同时一凉,从没有这种肢体脱离身躯的奇妙感受,痛并不是马上来的,而是顿了一下,宛如大洪水倾倒前的停滞。然后,伴随著狂喷的血瀑,痛神经的攻击如雷雨般轰然入脑。

「你……你……魔……魔鬼……你根本……啊啊啊啊……」

男人仰起颈子,全身因断臂的痛楚不住抽畜筋挛,张开炙热的口无助地惨吟,但对于那无机的面容却如生命的飨宴,食指和中指并成剑诀,长剑在夜空中闪起阴芒,使剑的人亦微微一笑:

「别怕……还有呢……」

边呢喃著预告似的语句,边把剑尖仰起,平平地粘贴男人胸腹上颤抖的肌肤,运力朝皮肤的表层并行切入,鲜血如热泪沁出,眼前的活体微微轻颤,表达著无尽的恐惧,恰成持剑者杀戮的粮食。耳边是血肉靡烂的声音,宛如宰猪时的声响,血液不断以新鲜的姿态覆盖上一层旧迹。

不过才半盏茶时分,男人胸膛唯一的天然覆盖物,已被对方灵巧的持剑手法,活活剥开三分之二。

人皮如布,黏模犹垂挂在颈侧。

「啊……啊……啊啊……」

牺牲物惨叫声吸引方圆百里的寒鸦价价,直至喉咙嘶哑,却吸引不回一丝持剑者不知何去的恻隐之心,低下苍白发丝的额,对方以鲜红的舌低舐赤裸开膛于外,筋肉交错的肌理,血腥味浓烈扑鼻,却掩不掉人体肌肉的有机生命力,亦掩不掉生贽的哀鸣。

血液流过持剑者血红的舌头,留下一丝缓爬下唇,他以拇指轻轻拭去。

「味道有点差了……是因为年纪稍大的原因么……?」

颈侧向右一弯,双齿犹紧紧咬在肌肉的结果,如狮之嚼啮猎物,带著血管的肉块留下泰半在掠食者口外,轻吮筋肉间川流不息的血液,让丝丝生命的凭依自唇角滴落。

「哇啊啊啊啊──!」

欣赏著猎物因惊恐而褪色如纸的脸庞,使剑者又笑了,苍白而充满力度的手向前抓住尚在喊痛的人头,左手长剑轻划,剑力透处,犹带惊恐的脸面齐颈而断,平整如镜面。

空手一拥,剑客与失主的头胪脸颊相贴。

「呵呵……你看,好美……如同你一样……残酷而美丽,而月光是如此无知的迷恋……即使知道他是终将染上鲜血的残恋,还是无可自拔的爱上了这样的鲜红……呵……真美……」

随手丢开犹未瞑目滚落地面的人头,持剑者明显精神失常,长而渺远的笑声撼断了周围或残肢或断干牺牲品的惨叫。

渐渐地,长笑的声音微弱,伴随著一连串的轻颤,然后逐渐陨落至内心。

持剑者的笑声蓦然顿住,长剑颓然指地,呆然望向天际,身子忽地僵直,眼神化为机械般茫然,一步一步朝最靠近月光的窗口颠颠倒倒地行去。

痴痴地瞧著月亮的斑纹,先是侧头向左,又侧头向右,试著以各种角度去观看月亮的形貌,嗜血的修罗转瞬间成了好奇的婴儿,为了月亮的婀娜多变惊讶不已。

「为什么……你不肯看我?为什么你这样冷漠地笑著?」

近乎呓语的气音询问微笑般的上弦月,半晌,他抛下长剑,举起那双苍白、充满著疮疤和皱折,染满著各式色泽的血渍之手。将它举高过额,再划过自己的脸颊,殷红的血痕掠过原本白净的颊,他恍然大悟似地笑了起来:

「对了……一定是如此……因为我还没有受伤,还没有流血,还未被逼到尽处,因此你……不愿眷顾于我……」

语焉不详,这句话的逻辑显然也不通,然冰冷的剑已再度被执起,平放在自己胸前,空著的手忽地解开衣襟,使剑者双膝跪地,然后用同样高绝的剑法、凛烈的剑势,朝胸膛深深重重地切入一刀。

「流血罢,受伤罢,让我痛苦罢……!」

眼神迷蒙地朝月喊叫,相对于伤残人的行为,自残的动作也同样令人震撼。身体像不是自己的,持剑者比对待他人更无情的方式,在自己身上刻下一痕复一痕的烙印。血肉飞溅、面目全非,却没有一声喊痛,直到伤残的握不住剑,无论身或心都已疲累至极,才与长剑一同培倒于地:

「为什么感受不到痛……?」

疑惑、不解、以及无限的自责,长剑落地铿然,跪地的剑客凝视著伤痕累累的罪魁祸手,身体已没有一处是完整的肌肤。血像是汗水般,从身体的每一处,包括眼角倾泻:

「为什么……我感受不到痛?」

握紧胸口,跪倒于骨、肉与鲜血之中,宛如地狱的修罗哀鸣出声:

「为什么除了『这里』,其他地方都感受不到痛……?」

胸口沁出血迹,爪痕在原本伤疤密布的胸口再添无数新刻,彷佛想将整颗心脏血淋淋地掏出,剑客哭著叫著,却没有一滴眼泪剥落,剥落的全是鲜血,代替泪而流的心血:

「让我感受到痛……」

云影遮断了月光,鸦鸣惊止了哀吟,高楼面向大漠的一方,数滴血泪,洒上楼央写著「茱萸」二字的匾额。

◇◇◇

重新点燃桌上劫后馀生的烛台,岱姬脸上不多但可见的皱纹在烛光中若隐若现。

「作了恶梦吗?……」

有力的手轻拂病人额角,依旧是烫手得很。岱姬已不再掩示脸上忧容,叹著气坐回身后的椅上,双眉紧簇,望著剑傲在床上挣扎咬牙的神情,竟似在忍受世间最大的折磨。呓语、汗水、和喘息……那绝不是单纯的发烧所造成。

「似乎……非常痛苦的样子……」

伸手从旁边的水盆中以白棉布汲起一把清水,将原本额上的替换下来。水竟然这样快就被患者的体温给灼得温热,岱姬紧紧抓住白棉,惘然抬头望向屋顶。

为了方便同时照顾霜霜和剑傲,岱姬把依旧熟睡著、如同睡美人一般的霜霜抱到房间里,在床边替她打了地铺,白皙不似人间物的肌肤在清泠月光下泛著琉璃般透明的光泽,岱姬即使对自己的美貌十分自负,也不禁要大叹造物者的不公。似乎把全天下最美好的事物,都送作堆地加于这女孩身上。

传说月亮里下凡的竹取公主辉夜姬,也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绝色,要不是这辈子最不相信的就是神话,岱姬真要以为,这姑娘是打著月光降临凡间了。

「真是命运多舛,小姑娘才遇上这等麻烦事,另一个又病倒了……」

紧抿著唇,岱姬一方面刻意挡著三郎呆然望霜霜的眼光,一方面凝视著睡眠中的二人。

「是发烧还没退吗?」

三郎侧身向前,不敢过于插手,深怕一不小心搞砸了什么,或给岱姬勘破他想偷窥霜霜的念头,那时他可吃不完兜著走。

「烧不但未退,而且温度越来越高。这家伙……似乎一直放不宽心,心情不好,病也不容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