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像是个无赖的老头儿,有时候又……像个谋略家那般深沉,而现在,竟像个孩子了……既是有麻烦,又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轻拨额角发丝,再一次去测他的体温,好像想藉由体温的探测,知悉他心底的想法: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额是火热的,手脚却是冰冷的,岱姬的双眼凝视著剑傲因病憔悴的脸,陷入了沉思。
◇◇◇
阳光是最美丽的,再漫长的黑夜遇见了旭日的攻击,也要举白旗投降的。无论黑夜里生了什么梦靥,当阳光催醒你的那一刻,恶梦终究也只成过去。
日出城郊的日光并没有特别强劲,但也足够填满那一幢小小的锻冶铺,让他温暖,让他明亮,洗去一切的不愉快和悲伤。没有人会不喜欢早上的第一道煦阳的,至少三郎就十分喜欢,陪了病人一夜,还千保证万发誓的不会让病人少一块肉、掉一根头发,才勉强地让岱姬阖上一天以来几乎没闭过的双眼,在外头打地铺睡了,留下自己照顾病人。
目不转睛的瞧著床上的病人,由于岱姬醒著的时候,必须要时时注意自己会不会被异物给全垒打,因此无论是霜霜还是剑傲,他都没时间多瞧一眼。此时好不容易独处,不禁凝神朝自己路边收的「徒弟」看去。
病人显然已经好得多了,经过岱姬一夜照顾,小徒弟的恢复力惊人,不再有昨夜痛苦的呻吟和呓语,轻触额头,温度虽然还高了点,也较几小时前退烧许多。
「好奇特的白头发……」
注意到床上剑傲与众不同的黑白发色,虽然知道趁人家睡觉时去玩他人头发是满不道德的行为,三郎还是用一只手悄悄探到剑傲呼吸绵长的颊旁,以两指夹起一搓发丝,观察他的色泽。
「是真的白发……但是以他的年纪,就算有白头发,也不该白得如此黑白分明,好像是……刻意白了其中一半似的……」
本来只想拔起其中一根,然而三郎不会武术,力道使用不当,轻轻一扯,竟把剑傲整簇头发连根拔下,剧痛让床上病人微微一颤,竟开始呻吟起来。
「糟了……」
心中泛起无限黑线,三郎心虚地把满搓白发往后一藏,退开三步,以免进一步吵醒病人,被岱姬秒杀。
然而天不从人愿,床上病人辗转呻吟半晌,捷毛微抽,雾气迷蒙的双眼渐次舒展,竟是以手扶脊,缓缓以视觉神经与自主意识再度迎接这个美好的世界。
「我……是怎么……啊,好痛……」
单手撑起自己的身子,初愈的病人才不过微幅摆动头部,就彷佛几万只箭同时射进脑门一般,头痛欲裂,不禁失声呻吟。
「徒弟!你醒过来了!」
忽略掉自己因好奇拔头发造成的错误,见到病人醒来,三郎高兴地一跃而起,将还在揉太阳穴的剑傲粗暴地一搂颈子入怀,使得还在处理头痛的他猝不及防,差点把手指插进穴道里:
「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我好不容易物色到一个资质不错的徒弟,就这样没了,实在太可惜了,你能活转过来,果然是天照大神的护佑!」
因为三郎的冲击而头更加疼痛,剑傲不忍拂了三郎的热情,因此隐忍不说,边努力的将模糊成一片的视线聚焦,边回想自己完全晕过去之前的种种。锻冶屋……岱姬……眼前的三郎……还有,霜霜。
他一惊抬头,顾不得全身的疼痛,蓦然转头问向三郎:
「月海 ……不,月山先生,啊……头真的好痛,凌姑……霜霜呢?」
情急之下,他不小心又恢复了原来的称呼,赶忙一慌改正。
「嗯?不就在你前面的地上打地铺吗?真是可爱的小姑娘,可惜一直睡著,都不睁开眼,我这老人好久没听到年轻小姑娘的声音了。」
「呃……是吗……?」
视线微清,剑傲不禁也尴尬的发现了睡在一旁的霜霜,心中泛起了一丝丝苦意,没想到区区一个小病,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铁定是自己以往不断忽视感冒所遭到的惩罚:
「谢谢……烦你们照顾了。」
「啊,我不算什么啦,倒是岱姬,她担心死你啦!小徒弟,要是你活不过来,我铁定被他罚跪算盘到天亮。」
「我没事,我……好得多了,」
虽然按著太阳穴时,还是会感到一阵晕眩,但是确实已经好多了,对他来说,受伤不致命是痊愈外,生病不失去意识也就是康复了。摇了摇头,让自己的思路清晰一点,然而思考能力一但恢复,他马上便再惊恐的想起一件事:
「我……睡了多久?」
「呃?就一个晚上,徒儿你真是了不起,昨天晚上还烧得跟炭烤串烧一样,只睡个觉就好这般多。不,不……也是我找来的草药具有神效,呵呵,想当初天叶生病的时候,我也是用这样的配方,把他养得健健康康的……」
话至此处,想起往日情境,但人已不在,三郎也不禁止口不说了。但此语却似乎还提醒他想起了什么事,一指搁在床头的一碗黑色、似乎已经冷掉、还有不明悬浮物在上头飘动的液体。
「岱姬交待我早上要叫她起来,好喂你吃药,不过既然徒儿你已经醒了,我们还是别打扰她,她照顾了你一夜,怪辛苦的。」语气之中,不乏关心怜惜之色。
剑傲闻言脸色微微一颤,他在外头也不是完全没有生过病,但是每次都是采用「自体自愈大法」,反正累了就睡,流鼻水就擦,过一段时间也就好了,因此也不需要什么人看护。
像这样完全病倒的情况,实在从来也没有过,而岱姬竟然在自己病榻守了一夜,这在他更是特例之中的特例。
故意忽略心中泛起的异样,剑傲望著那一碗不明物体,忽地萌发不好的预感,他不能相信一个喜欢作装死手工艺的六十岁老头,万一这碗药又是他的作品之一。
「可不可以请问一下……月山先生,那药的成份究竟是……?」
「喔,你问得好,你不知道我下了多大工夫来研究这种秘方,」
果然,三郎闻言极为兴奋,五指伸出,开始屈指细数:
「成份多了些,我有点记不得……我想想,该是混合了糯米、白糖、铁粉、蟑螂脚、蚂蚁头、稻草茎、鸽子羽毛和女人头发……对了,还有一点点牛粪和沼泥,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嗯,反正不会太多就是。总之你快喝下去,凉掉了不好。」
自己真的在无意识之下已经喝了一碗这样的「药草」?剑傲忽然感到呼吸急促,望著那越益恐怖的黑色悬浮液,深感一定会在三日内中毒身亡。
「谢、谢谢。我待会儿……再喝。」
为了怕他和岱姬相处久了,学了她容易在一件事情上坚持的坏习惯,剑傲连忙再转移话题。媒介是他忽地看到三郎的身畔,放了一样以黄油布包著、长型坚硬的物体。
「对了,月山先生,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