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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155)+番外

「你是我的童年,这我知道……可是……」

「可是你怎么能够见到自己孩子的样貌,你是想问这个吗?」

小女孩笑得天真,好像春天朝阳,曝露出霜霜心底所想:

「很简单,这个地方既然是你所营造出来的魂居空间,我居住在这里,我便受你的魂貌支配。所以,我会以你最熟悉、最希望的型态出现在你面前。」

霜霜似懂非懂地茫然点头,没有去问这问题的臻结──为什么那女孩会居于此地,问题如瀑布再次倾泄:

「我昏迷了这么久……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想到自己久违的现实肉体,霜霜不禁长叹,从未感受到控制自己的身体是如此大的恩典,她以往将他视之当然,从未予以珍惜:

「我从死谷过来,坐上马车,一路驶进天照,然后……我就几乎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我可以告诉你,你难道不想先看看……你那『李哥哥』的现况吗?」

女孩的笑容天真无邪,无不是复制自己童年模样,霜霜竟猛地感到一阵恐惧,如果这小女孩一直长大,那会变成什么,会变成另一个霜霜?

但是她已经在这,怎能容许另一个相同的存在?

旋即又笑著推翻自己的胡思乱想,怎么可能,这定是某种幻觉,像她当初在云渡山上迷失的情境一样,那是存于她记忆中的,某个想法或某种疑惧。

「李哥哥他怎么样了?」心中一悸,再次提到这个称谓,她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他……还好吗?」

「他好担心你喔!你中了百鬼门的术,他背著你,从上皇朝穿越死谷,千里跋涉到日出。因为你就快死了,如果找不到解术的方法,你就会如此在沉睡中永远消逝。所以他四处寻找『百鬼』,以求得让你复苏的办法。」

女孩神色黯然地在水柱上踢脚,一如霜霜难过时的表情,唯妙唯肖,相同的神情随即也出现在水幕对面的少女脸上,她著急地再进一步,差点就穿过水之屏帐。

「他还好吗?他……有没有受伤?他这人很固执,受了伤都不肯医治包扎,若是我不在他身边,他一定又要忍著伤行动,他这个人……」

连串的唠叨,霜霜惊觉到自己话语之中,竟清晰地表现出自己对剑傲的了解与关心,关心她倒不在意,朋友间本就该相互关心,她在意的是,什么时候她自以为如此了解剑傲了?是他背著自己穿越死谷时,是他突然道别又再度出现的那一刹那。还是,根本就是从初次邂逅那刻开始?

她不应该了解他的,「了解」这个名词是那么的微妙,随著定义的不同而大相迳庭。探究剑傲的过去,那是一种了解;追寻剑傲的内心,亦是了解的另一项型态。两个人经由长久的交往,一点一点小明细所累积起来的真实回忆,虽然不是全部,应也是一条了解的道路。

认识、了解、互相熟悉,最后才有可能产生感情,要了解一个人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称作熟悉?又要熟悉到什么程度,才能萌生情感?

霜霜的眼迷惘的眯起,这个问题,或许连历练极深的剑傲都不见得解答正确,她的感情经验是零,理所当然更不可能寻找到答案,起码现在。

「李哥哥……出事了吗?」

暂时把是否能了解的疑问摆去一旁,她还是关心现况,对她的线型脑袋来讲比较不耗容量也比较实际。

「你放心,他没事。从你的肉体失去意识后,发生了很多事情,」

小女孩向后伸展了筋骨,一如霜霜幼时的精灵古怪,少女则专心地倾听叙述,以便求得她渴望的消息:

「你被他带到了一间民房,主人是从事锻造业,是对村姑村妇,下里巴人,啥也不懂,他跪在地上求恳了很久,才让屋里的夫妻同意他进屋──」

「李哥哥很少求人的,他跟我说过,与其求人,不如求己……」

对女孩的话产生疑惑,这种人怎么肯曲颜求人?霜霜反射性的回应。

「可是那是为了你呀!」水幕对面的女孩笑开了颜,天真无邪:

「为了你,他什么都做,只是他这人太过腆腆,面对你的时候总是故作冷酷,其实他关心你的很,甚至愿意用性命来换取。」

霜霜沉默了下来。就算是自己有难,那人改变生活方式的可能性又有几个百分比?他说过这场助人的行为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不容许旁人引为互相干涉的正当理由,然而话哽在喉,霜霜发现她竟说不出口。就算那是事实,现在面对女孩的说词,她竟首次退却自己应该表达的坚持。

她发现某些意义上她开始改变,在某些面相上,似乎变得不再像原本的自己了。

「然后呢?」朱唇微启,霜霜听到自己在问。

「百鬼的魂封,让你持续的沉入长期睡眠,他为了你惊慌失措,跪在你的床榻,照顾了你一夜,和你说了好多好多话,只为了想将你唤醒。」

小女孩似乎很满意对方的信任,与霜霜一模一样的稚脸泛起无瑕的笑容,眼波流瞰,随即又换回担心的愁目:

「他非常担心你,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贸然离开,屋子的主人都是草包,也无法提供任何帮助,他在你身畔哭泣,一面说一面哭,一夜未层阖眼,连眼眶都哭红了。」

「等一下……」

霜霜诧异地抬起眼,原本专注倾听的神色又染上些许疑问的绯红色:

「这……和我所知道的李哥哥……似乎……很不一样。」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嘛!」

小女孩荡著与霜霜相似的笑声,切入对方的疑问点,语调甜甜地:

「我说过那是为了你呀,为了你,他触动了心底深处的弦线,只消那防线绷断了,再坚强的人,都有落泪的一刻,你是第一个可以拨断他韧如精钢的弦线之人,也是最后一个能够如此的人。」

霜霜眯起眼睛,如果是一般少女,听见了女孩这样露骨的比喻,必定要面红耳赤,又或者芳心窃喜。霜霜却不懂,弦线的说法对她来讲过度深奥,只是单纯的怀疑那位大哥哥的情感表现方式。落泪?她虽然不擅长怀疑别人,不过这已超出她所剩不多的想像能力。

「这世上,人们的悲剧本就多于喜剧,或许世界本身就可以是一场悲剧,然而,为了追求那悲剧之中微乎其微的喜乐,而不断怀著希望去相信,去努力……这就是『人』最可爱,最可贵的地方呀。你固然是如此,而那男人亦同……」

模糊的影像在水面下嫣然一笑,纤手透过水之帷幕,触碰彼端霜霜旁徨的脸旁。似乎要消除她的疑虑,她伸手拥住了她的肩头:

「那个人是你命中注定要相遇的人,你的线已经缠上了他,为此你才能够存活下来。」

霜霜眨了眨眼,似乎对女孩的话似懂非懂。女孩以手指尖轻播水面,撩起阵阵白晕,激溅飞花,她靠得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