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稣亚来说,时间越往后推,他就越后悔牵扯上这位大叔,昨晚他躺在榻上便即刻呼呼大睡,剑傲却坚持不肯与他同睡。受制于契约,剑傲既睡不著又不能离开,就这么在桌边坐了一夜。
别说他原本就有病在身,现下二度著凉,兼之睡眠不足,身体状况再次急转直下。
现在可好了,他堂堂火象法愿师稣亚,一夜间变成照顾病人的看护,好处没得多少,反而麻烦牵扯一堆。不禁开始后悔自己平订的契印中,或许要以此最为吃亏。
「你这个样子,我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去探寻你说的『百鬼门』?要把天照城找过一遍,少说也要花点体力,我可不想和一个病入膏肓的家伙一起行动。」
望著剑傲因为冷风而不住喷嚏咳嗽齐来的模样,稣亚大摇其头。
「你可不可以先把上衣穿起来?现在是农历十二月天……看得我不冷也冻著了……」
一样没法妥协稣亚的行为模式,剑傲直起身躯淡淡说道。
「天气这么热,你叫我放弃打赤膊,我不被闷死才怪,这不是重点──我们要从天照城的那里开始找?」
剑傲闻言一愕,随即朝他眨了眨眼,眼光中有些许笑意。
「你知道天照城有多大?」
稣亚被他看得有些不安,瞥过脸道:
「我不过就第一次足履天照城,你期望我多熟悉这鬼地方?」
剑傲踏前一步,以足划土,在地上描绘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框,再将那方框粗粗分作几格,然后随便从方框的中心剖开一横,当作奈河,脚尖轻点位于北面的缺口,
「天照城作为日出的首都,那是仿皇朝的皇禁城所建的。我故乡首都是东土第一大城,长宽约在八`九公里上下,天照又比皇禁城再小上一点,但好说也有五十见方公里,坊数多达五六十个,城郊的范围更是无远弗届,是贫农和非法集团的集散地。」
他足下一移,划入一条粗制滥造的街道:
「而我们所在的地方,临近天照的古街『推古』,是城的东北方位。莫说百鬼门是否有固定场域,我并不晓得,就算他只是极普通的一间民宅,光挨家挨户也要找至白头。」
「你常过来这里?」稣亚难得地露出敬佩之色,凝视著那方位甚准的地图。
「两次。一次纯是路过,另一次因为某种原因,我用这两条腿跑遍了整个城,竭尽心力地在城内窜高伏低,找一个可以躲藏的角落──假如一个人曾经有过这种经验,想要不把每一户人家门前有几根草数清楚都难。」
剑傲淡然苦笑,突地弯下腰来,咳嗽声接连,咳得身体微颤。稣亚看得在一旁大力摇头:
「你仔细点,我怕你这老头感冒没好,反倒变成肺痨──这病可不知害死过多少东土的红颜豪杰,我有许多皇朝朋友都死于这种病,刚开始总以为只是普通感冒。你要是死了,我捉流星时还要多麻烦些。」
稣亚边说,见他咳得越来越是厉害,微一心软,伸手便搀。这人真是轻得可怕,他在托他进屋子时就深深这个么觉得,与他高大的身材全不相符,好像全身除了骨头还是骨头,连灵魂的重量也没有:
「就算想咳死也得咳得美形一点。一颗骷髅头咳血死了,别说美感,连让人一洒同情之泪的资格都欠奉。」不因对方生病而收敛,稣亚的话语简直就像毒蛇的红舌。
「至少我还是个正常男性的骷髅头。」剑傲正色轻道。
稣亚瞥过头不理他,心中忖踱著,若是这种情况再持续个一二月馀,他自尊的利刃,不知还能留在鞘里几时?突地神色一凝,露出沉思样:
「你说的『百鬼门』,既是『阴阳师』的门流,那么所谓的阴阳师,是否也是专业的施术者之一?」
「你听过重生大陆上的『五占』……?」
「东土的『魂占』……原来是这样!」
跟稣亚说明一件命案所花的力气,大约是跟霜霜解释猫为什么要抓老鼠的十分之一,人妖的理解力格外惊人,这也是剑傲为什么尚能忍受与他合作的原因:
「也非所有的阴阳师都是『魂占』,据我所知,只会些方阵杂术,招摇撞骗的假术士,这世道上所在多有,其中又以阴阳寮里比例最高。可百鬼门既身为天下邪鬼之首,他的阴阳师必不会是冒牌货。」
稣亚闻言微微颔首,忽地像想起了什么,问道:
「你可记得那天面店前面,在我控制的忍者将要伤到那小姐之时,有只狐狸样的生物,坏了我的好事?」
「那只黄褐色的生物么?你也觉得那是只狐狸,那种漂亮到令人炫目的狐狸,应是有人豢养的。」
稣亚摇了摇头,眼神突地严肃起来:
「不,那不是真实的生物,那是由术力所铸,类似于神都独有的随侍兽,非由大自然赋与的生命,而是由术者创造出来的虚拟形象。」
「……莫非是『式』?」
「式?」
「好像是东土一种以术力为基、符文作为召唤手法的方术,所创造出来专为东土术者办事、探查、或当先锋打手的玩意儿,就叫作『式』。我曾见少数东方术士使用过。」
其实是拿来攻击他,不过剑傲没有点破。却见稣亚闻言低下了头,似在沉思。
「所以说……那个操纵狐狸『式』的人,会否跟『百鬼门』有所牵扯?」
「那么这个人可不是坏人,」剑傲笑了笑:
「要不是他的『式』,恐怕那个『小姑娘』就要伤在你的手下。」
「那个小女孩聒噪的很,微末本领,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教训一下怎么行,」
稣亚横了他一眼,傲然地一仰首:
「既然那是术力的产物,那就好办,我可以术感术,探察出那只碍事狐狸的主人──你说的『百鬼门』看来神通不小,术力也必是不弱的。强大的术力天下找不著几个,在天照城内范围就更小,运气好的话,或可直接寻线找到此门的下落。」
顺便报一箭之仇,稣亚在心底暗忖。剑傲微微颔首,当作同意,因为他已咳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无言地看著稣亚缓缓举起施法两手,作势空中:
「使用水神的『塞贝克之镜』是最好的方法,但因为象限的关系,我被禁止向水神祈祷……不过还是有方法,我可以操纵我的仆人,蛇妖阿波非斯,为我稣亚代劳──Summon my Apophasis,come to my side……」
稣亚的声音十分好听,无论男声或女声,均带有一股醇美的吸引力,这声音融进神秘的术语中,端是醉人,手指的范围顺著他的声音扩大,在掌间燃起薪火。
剑傲眯著眼睛,等待下一场火宴的款待,却见窜烧的火蛇蔓延到半空,突地似遇见了天敌,扼住了颈子而从中断绝,随即冉冉漫灭,不禁大感愕然。稣亚对火焰的受挫似也微觉讶异,突地脸色一暗,懊恼地放下手来,脸上的表情写尽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