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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225)+番外

「这样可不行,镰鼬大人,」

稣亚机警地搀著妖狐主仆往搭档靠拢,却斗地被一阵细长的劲风所吓,晶亮的光芒随著剑傲的手势斩落夜空,长剑在雨幕中划出流线,赶在劲风前抵向小镰鼬细瘦的咽喉:

「为了令弟的安全,还是请各位停手罢!」

声音和剑法一般从容,那是拥有绝对优势者才能出口的胁迫,果然剑傲的判断一向不容出错,一察觉小镰鼬颈抵剑锋,镰鼬瞬间如遭雷殛,镰风的威力迅速衰落,同时也压下鸡飞狗跳的百鬼群妖。

「我想不需在下多费唇舌,镰鼬大人素来智能过人,应该了解这行为背后的意义,」

剑傲的微笑佣懒,语调轻松,恰和小镰鼬苍白僵硬的神情成反比:

「通常这种情形只有两条路好走:留得青山在而踪虎归山,要不就来个玉石俱焚,不知道镰鼬大人喜欢那一种?」

「人类,你不过是在危言耸听。」

镰鼬示意激进的妖群缓下情绪,剑傲的眼力卓绝,看得出那故作镇定的唇微微颤动:

「若你伸指碰破任一个百鬼妖怪一点皮,天照城将再没有你容身之处。」

「是的,我是在危言耸听,」

未料他竟然点头同意,稣亚惊讶地看著那一向温和颓废的搭档,在扬起笑意的同时,将周围的气氛瞬间带入炼狱,即使炽热如他也不免战栗。千百根雨丝风片,无差别地垂幕大地,更添一分寒意:

「毕竟我是人类,贪婪、虚伪、疯狂又忘恩的人类,有时候说点谎,也无甚希奇,不是么?」

随著剑傲的笑语,长剑凝锋,雨水滑落剑脊,洗褪出一道青芒,让流下小镰鼬颈侧的鲜血更加赤红。

兄长的额落下汗滴,试图寻找转寰的契机,亦或敌人防线的疏忽。然而对方却似对挟持经验丰富,处处给予被胁迫者精神上进逼,让他无法静心思考,剑刃的压力越陷越身,早已不止是「碰破一点皮」。不知小弟的气管深度,只怕一个滑手,镰鼬三子的传说就要从此断绝。

「……我懂了,我认输。」

高举右手,似乎带表某种号令,镰鼬拭汗的帕巾轻描淡写一挥,未被冰雪波及的妖群随即在他身后蛰伏,扣除暴风雪掩埋的道路,稣亚身后已是一片坦途,随时可供狭持者逃之夭夭。镰鼬呼出口气:

「人类,百鬼妖群们一向讲究信用,阁下放开舍弟,便可自行离去。」

「那可不成啊,镰鼬大人,你们一群人靠得那样近,万一在下一个不注意,岂不成了俎上之肉?」

谈判的筹码拉宽,剑傲素来擅长变本加厉。看得出来镰鼬瞬间反射的愤怒,然而幼弟盈满泪珠的大眼却迫使他不得不同意提案,手持汗巾再次挥动,妖群越发向街心瑟缩,登时在双方间划下一道鸿沟。

「这样你可满意了,亲爱的人类朋友?」

「好极了,」

不满足于双方数大步的距离,剑傲使眼色要稣亚再退一步,回过头来时又已是微笑面具:

「承蒙大人美意,在下立刻依诺离开……不过,亲爱的镰鼬大人,您可能忘了一件事……」

来不及测知剑傲笑容中的意义,眼睁睁地看著剑傲将脖子上的剑移动,置于那幢即将倾倒的民房梁柱,位置恰巧在两方之间,镰鼬的眼睛倏地掠大:

「在下只允诺您鸣金收兵,便不伤害令弟,可没答应大人一走,在下便立时放人;在下也是向来说一是一,但如果没说那一呢,自然就无从遵循,所以抱歉了!」

没人来得及反应,锐利的剑锋已划开粗壮的木柱,注入劲气的一剑非同小可,平房失去唯一的支点,再抵不住大火攻势,匡啷一声,伴随漫天扰乱视线的星火飞灰,在双方间筑起一道足以隔绝一切交流的火墙。

「可恶……!」

镰鼬自然也并非省油的灯,从剑傲的微笑窥见受骗,当机立断挥袖而出,欲待以镰风刮去阻路的断木,那知这回自然的骤风却与他作对,竟从反方向袭卷而来,恰让镰风的威力抵消无踪。

「……竟然连风向都算到了,这家伙一开始就……」

镰鼬不禁勃然,指挥麾下小妖迅速搬开炙人的馀烬,自己则忍著烫热和烟尘,不顾一切穿焰而出:

「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空荡荡的。剑傲、稣亚、雪女主仆,还有自己的胞弟,一个也不剩下,只馀犹未燃尽的大火,在夜色中宛如窃笑声,劈哩啪啦。

◇◇◇

雨滴把屋顶的茅草当作滑梯,在众人顶上跳跃坠落,草根相叠的间隙透露出乌云密布的天空,剑傲仰头望著那片黑暗。

天照今夜的雨没有止息的迹象,反而变本加厉,呼啸的北风是笛,在千丝万缕的顶端呜咽鸣唱,而间距缩短的阵阵雷声便成为钹,为这沉重的交响击出激昂乐章。

「这些水滴烦不烦啊,」

相较于搭档欣赏雨势,宛如耄耋老者的恬淡,稣亚可一点也不能理解身在室内还能全身湿透的道理:

「干什么找一间有屋顶有等于没有的破房子?狐狸的伤势不轻,到时给这大雨害得一命呜呼,我们的救援便得前功尽弃。」

「多忍耐点嘛,法师大人,」

剑傲笑著看稣亚将大衣盖在躺在茅草堆上的付丧和妖狐,持续仰望著大雨连绵的天空:

「能够在这城郊找到一间废弃的柴房,你我就该偷笑了。此处离推古街有一段距离,又和妖怪们的圣位东北相反,百鬼不敢轻易走脱天照的庇护,镰鼬兄弟间的感应也穿越不了如此间隔。」

稣亚「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瞥过了头。却意外见到一直被弃置一旁的小镰鼬,此刻竟怯懦地步至妖狐身侧,如果剑傲没有看错,那应该是相当著急而歉疚的目光。

「喂……」

正要叫住他,小镰鼬红色的小舌却舐了舐那罐随身携带的黄浆,轻舔妖狐周身多处的擦伤,所过之处宛如新生,却唤不醒因内伤和术力用罄而昏迷的妖狐。小镰鼬似乎弄不懂这点,边舔边呜呜叫著,似乎在哀惋自己的无能。

「小少爷,妖狐大人受的是内伤,恐怕治愈术无从帮忙,」

本意是要提醒,剑傲缓步踱至小镰鼬身侧温言道。那知还未伸手触及,男孩的惊呼便打断他的动作,小镰鼬神色恐惧地跳了开来,一双小眼尽可能往面具里缩,雨滴轻点削薄的肩,竟是因剑傲的接近而颤抖不已。

「怪了,他好像很怕我。」剑傲一笑放弃,回头又坐了回去。

「你这样拿刀子吓孩子,他当然会害怕。」稣亚的语气颇为不以为然,琥珀色瞳瞪了他一眼:

「我们逃就逃了,顶多辛苦点,你作什么牵连到小孩?现在你还得多照顾一个人。」

「那叫『长剑』,不是刀子,请你在名称上也用得精准点,」

不能忍受自己爱若性命的武器被人非议,剑傲苦笑:

「且况以百鬼的人多势众,我们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重围,遑论有个家伙根本不会体术。镰鼬的族长如今身受重创、二子倒下,那些妖怪又给小姑娘的大雪搅得七零八落,一时之间绝没有馀力重整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