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奥塞里斯的法老已无胞弟,倒是膝下有两个正妃从出的男孩,瞧这排场,恐怕年幼的就是这位公子爷了罢……」
「艾里……殿下,我们到了。这、这里恐怕就是若叶内里了……」
才刚被奥塞里斯的小王子所吸引,华丽的四角轿下却斗然钻出一个身影,诚惶诚恐的语调加上卑恭屈膝,剑傲要好半晌才等到他抬起头来。
初照面时他还以为百鬼门的妖魔重现,奥塞里斯是大陆上包括皇朝在内,少数保有宦官制度的国家。只见那近宦也似的人物竟然没有眼睛――或许该说他的眼睛,已细小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头颅如一般奥塞里斯男人剃得精光,移动时颇像颗小麦馒头,只是上面多开了两条缝:
「殿、殿下,您是不是先下轿,然后我们一道进去……」
边倒退请示主人的意见,或许是身高的差距过大,近宦一时竟未看见立于一旁的精灵族人,紧张得满头汗珠,连精神都不太稳定。直到他慌张的背脊撞到为首的精灵少年,他才蓦然惊觉,连忙回过身来,凝视这一群陌生的族群。
同时,反应慢半拍的半兽人也终于察觉道路遭阻,这才低下头来怒视这些早已注意对方良久的沙漠朋友。
「这下可有趣了……」
剑傲支起颐来,夕阳恰作两方的背景,为这千里的会面加温助势。
精灵和半兽人的体型大小悬殊,对峙起来气势却成反比。领头的少年赤精上身,每一寸肌肉似都系满精力。
而反观兽人小男孩,身著明显尺寸不合的努格白长袍,过多的黄金饰品将矮小身躯压扁,拥有朝天鼻的奥塞里斯小王子似乎惧于精灵的气势,纵使不愿示弱,还是悄悄往近宦背后缩了缩:
「史芬,我讨厌这群来路不明的人,你把他们赶开!」
一面持续往口中塞入玉米饼,由于口里塞著大量食物,小王子不仅口齿不清,似乎还另有特异功能,能将唾沫喷射尺许,这便足以让爱洁的精灵退避三舍。
「殿、殿下,他们应该是……」
似乎听见对方的慢骂,始终沉默的精灵少年抢先踏前一步,吓得神经质的近侍以为他要对主人不利,连忙指挥轿手退避。那知少年只是咧嘴一笑,笑容中写满不羁和狂野的气韵:
「SubHaana rabbiyal a-Dziim(荣耀归于至高至大之主宰),」不等小兽人反应,精灵少年将双手举高齐耳,再有力地绕至胸前击掌,然后双掌交握躬身而下:
「来自原初之水河畔的朋友,有幸在晨星的引航下与您相会。」
少年的声量铿锵,无论是精灵语惯用的开场祷词亦或耶语,一个个声子撞破空气,切实钻入每个人耳里。精灵语的尾音甚轻,又多使用舌尖的弹跳音,男声发起来便如战场的铁蹄,充满雷落大地的畅快淋漓。
「您……您好,来自希拉圣地的朋友,愿太阳的光辉,永久守护阁下不灭的卡。」
近宦从腰上解下长达三尺的汗巾,拭去似乎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汗水,双手交叉胸前,代替年幼的主人致答词。
「希拉圣地?」背后忽然传来问话声,剑傲发觉那来自沉默已久的搭档:
「据说希拉沙漠的部落多如天上繁星,光是有实际战力的北方便有十几二十个部族,这些精灵是打那里来的?」
剑傲没有回头,只是凝视著城下的沙漠精灵,良久才开了口。
「其实也没剩多少部族了,」他道,语调轻柔:
「自从挑起希拉南北战事的沙蝎族长,遭膝下唯一的养女篡位后,北方沙漠值得一提,也确实能和重生大陆其他国家分庭抗礼的,也只有位于来默丹绿洲之畔、以星月为宗的『晨星』部落了。『在晨星的引航下』就是他们的族语,沙漠人多半一听即知。」
稣亚不禁讶异起来,除了搭档对于偏远沙漠政治史的熟悉,解决完印记的疼痛后,剑傲的目光便片刻不离那群沙漠精灵;不是对于陌生种族的好奇,那双深黑色眸是那样深远、执著,甚至几近疯狂,简直像想单纯用眼睛便将那情景铭刻在心,藉以唤醒某段已然失落的回忆。
「史芬,他们是谁啊?怎么一见面就说些听不懂的话?唔,盘子端近一点,我手构不著……史芬,他们好烦,快叫他们滚开啦!小王要进去菊闱里睡觉……」
小兽人的哭闹却斗然打断了稣亚的沉思,丝毫不领情近侍的礼数,肥嘟嘟的五指撕下油腻的火鸡腿,剩下的声音虽已被食物淹没。
剑傲看见精灵少年脸上一暗,形貌姣好的五官诚实表达内心的不快。打破这僵局的却是一声银铃似的笑,虽然隔层面纱,黑袍下的笑声依旧美丽动听,手挽布偶的精灵少女几乎笑弯了腰,盖头巾不住颤动,引来在场众人的侧目,却无人知道她在笑些什么。
还是精灵少年先开了口,这才稍微止住她的娇笑:「Shiat?」
脱口是难解的精灵语,声调轻盈,似乎是少女的伊语名。即使听到叫唤,少女仍旧嘻嘻笑了一阵,这才俏皮地凑至少年耳际,先用精灵语说了一次,偷看半兽人群一眼,再开口时已是声调清脆的耶语:
「嘻嘻……安奇,你看,你看那个小孩子好有趣!人这么小,鼻子却大得像坎井孔一样,远看好像小猪似的。除了Kaaba大叔的耳朵外,嘻嘿嘿,Shiat还没见过比这更有趣的东西呢!」
或许是少女的话说出了在场不少人的心声,尾句初落,清亮的笑声便传出沙漠精灵队伍,不少远观的日出群众亦忍俊不住,甚至半兽人的阵营也发出零星窃笑。一个不识相的兽人笑得格外起劲,被身畔的伙伴照头捶了一拳,这才人晕声息。
「殿……殿下……」
细眼的近侍吞了口涎沫,主人竟破天荒地停下进食动作,鼻孔因呼吸急促而不住胀大,更成全了少女的笑语。
还来不及出言安抚,跪于轿前的女奴惊叫一声,金盆已被小王子粗厚的手臂挥落:
「史芬,他们欺负小王,你快去教训他们呀!快点,我要把他们的头和身体分开,然后丢他们去喂茅里普斯湖的鳄鱼!」
「这……是,是的,殿下。但、但是亚述珊孙殿下交代我们,万不可在人家的地盘里生事,否则就要把小的抓去喂蛇……史芬……史芬不喜欢蛇啊。」
奋力扬起天生下垂的眉毛,苦命的近宦试图做最后上谏:
「殿下的个性,殿下也该知道,小的实在不想……」
「那还不简单,怕蛇的话,叫哥哥把你丢去喂狮子不就好了?……我还要吃葡萄,拿靠近一点嘛!」
没弄清楚上谏的要点,小王子对食物的兴趣大于这位打出娘胎便服侍他的忠仆。手捧金盆的女奴赶紧重整食物,将满池宝石般的翠紫举高过头,保存良好的沙漠绿洲特产颗颗沁汗,他张口吞下女奴褪好皮的葡萄时,场上几乎半数人一齐咽了口涎沫。
感受到身畔的气氛一变,剑傲不禁回头,身后的稣亚脸色竟似白了一层,似乎适才的对话里,出现了某些令他恐惧的因子。见法师压根儿没注意他,大叔淡然一笑,又转回头观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