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素来钦佩斯堪地那维亚的勇士,而我又是爱好和平的人,最怕看到流血暴力了,」
天真无邪,剑傲在语气里强调著:
「为免磊德大人玉体有恙,我们玩文不玩武,在下只向大人讨几杯水酒喝喝。」
「你要和我比酒量?」
「不敢。久闻艾达人擅于工艺酿酒,酒囊饭袋天下一绝,纵然对杯中物有些许心得,在下还不敢班门弄斧。」
利用皇文博大精深的成语内涵,剑傲的笑容易诱导皇语不好的人往赞美方向想:
「在下斗胆向若叶大人借了几碗酒,但区区贱民,自不配享用,得靠著大人赐酒的面子。当著阁下金面,若我能顺利饮尽七碟酒,这场游戏大人就得退让一步。不知这样如何?」
「哼,诡诈的人类。只消你把酒碟举高过头,我岂不拿你没辄?」太常因身高劣势受创,磊德对此反应卓绝。
「我知道。也罢,在下也不想欺负可爱的半身朋友,」
锈铁刮动的刺耳声自腰间剑鞘而出,怪都怪岱姬太粗暴,加上连日大雨主人又不知保养,好好一把长剑才半月功夫,已给折磨得不成人形。同是习剑之人,岩流对剑傲手中硬拗出来的破烂剑身大皱眉头,这人到底是剑客还是收旧货的?
「就这样罢……假如阁下能在七碟酒饮尽前阻止我,那固然是我输了;」
对于武器的惨况全不介怀,剑傲笑容可鞠地检视剑锋:
「除此之外,假如在下用及剑和唇以外的肢体,那也算我输了;若是七碟酒水有一丝一毫泼溅,没有进到在下肚里,那也算我输了。不才素来嗜酒如命,如此浪费未免亵du酒神,且有违悠铎商人缁铢必较的天性,可不是么?」
笑容可鞠,玩笑应该稍微有点徵兆,可是剑傲的话音里听不出。
群众哗然。不要说单用剑连酒碟都抓不起,那可能举盅独饮,七碗酒皆尽斟至没顶,只消稍稍摇晃便有酒沫溢出,要取碟而不溅酒水,直是天方夜谭。此番承诺,无异于将必败的枷锁自缚于身,木然如岩流也不禁剑眉微簇,不再试图阻挡这场冲突,只是附手静观其变。
「很好……人类,你自己找死,就不要怪悠铎家的人没血没泪,」
怒极反笑,磊德扬起俊秀的唇角,银眼下的面孔因怒意而扭曲:
「要你带著酒碟逃之夭夭,那又如何?我可追不上你们这种空有腿长的狡猾种族。」
「如果我踏出这祭台的范围一步,也算我输了。」答得爽快,剑傲没有丝毫犹豫。
「你输了之后呢?」连假设句也不用,磊德似乎已经将俎上之肉视为事实。
「随便你开心。你喜欢把我煮了、煎了、炸了、烤了,或者剥光衣服吊在树上打,还是你有特殊嗜好,要把我打包带回家慢慢享用,我若说声不,今生今世都将弃剑不用。以我使剑之手为誓,你该知道那是一个剑客最严肃的声明。」
他向岩流看了一眼,对方迟疑半晌,这才微一颔首表示赞同。
「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过就算你临阵脱逃,十几个艾达对付你一个人类,你不用妄想佼幸。」
确认标的物不致跳票,显然眼前的人是比筑紫更多元的玩物,银眼重新因兴奋而泛红:
「既然这样,我接受……」
「但是,」
蓦然截断对方迫不及待的开场,剑傲的声音斗然沉回原先的调子,将祭台染上阴雨:
「假若阁下不幸落败,在下斗胆请求一件事。请阁下面对斯堪地那维亚所在的北方,接续方才那少年武士未完成的壮举,代替他切腹自杀。」
由于声音低沉,传不透藻井之下,只临近几人能清楚听闻。祭台上的烛光一暗,掩映银色面具下深沉的面容,似乎不言而喻地传达给对手,假如磊德到时不履行赌注,他将毫不犹豫举刀代劳。
「小主人……」
四下因剑傲的提议一片静寂,耶里克抚著仍旧淌血的额角,总算找到机会插口。虽对剑傲近乎必败的条件也感疑惑,但这万分之一的赌注却非他担当得起,不似磊德浅薄,体术良好的耶里克深深感到斗蓬下身影深不可测的实力。
这男人很危险,狼族后裔与生俱来的危机意识这样判定。
「怎么样都无所谓,」
把耶里克的话当成耳边风,将鞭子往腰间一插,再次举起手中神怒,磊德扬起微卷的睫毛,银发在风中翻动如瀑:
「别说我们悠铎家族的人欺负老百姓,你用剑,我也用剑。让你好好尝尝奥丁诸神怒吼的神威。」
「笨人类,蠢人类,一枝脆桅抵大浪,到时欲哭无眼泪!」
「老大好,老大强,神怒既出无敌手,悠铎盛名四海扬!」
似乎也知道战争即开,黑侏儒以欢呼替磊德助长气焰,两人手牵著手,枉顾耶里克担心的颤抖,开心地兜起圈子来。胜败而言他们从不在意,人生只需快乐便行,这是奥丁侏儒的座佑铭。
「既然如此,在下便斗胆先开局了……」
对于侏儒的恶贬不予置评,双手摊开,剑傲在话声中拉开步伐,食指与中指并成剑诀,缓缓自剑锷移至剑锋。
磊德确信他全神贯注地提防,七碟酒全在他守护的眼帘内。「开局」二字尾音还在空气里震荡,周围的烛光灯火通明,磊德不相信是自己视觉出了问题,但身为商盟成员的他怎可能算数能力不足,将七碟酒看成了六个?
事实证明艾达人视力绝佳,消失的酒碟即使磊德难以相信,仍是出现于敌手笑容面前,凭依正是那不起眼的长剑尖端。酒碟危险地上下颤动,剑傲乾瘦的五指从容掌握剑势,剑身造成的地势倾斜使清酒滑入力矩较短的颚铁前。
究竟是什么时候挑起酒碟的?磊德完全反应不能,连进一步的阻止都忘了。
「承让,一碟酒。」
一面躬身微笑,剑傲以兜勾住酒碟下缘,微妙的弧度促使酒液自然流泻,不到两秒时间便尽入酒客腹中。饮毕他恭恭敬敬地再鞠个躬,长剑一弹,将空得无可挑剔的酒碟重新送回台盘所。
愣了半晌,欢呼声才自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原来是这般喝法,真和游戏一样,没有血腥的成份,反倒带些技艺的美感,然而这饮法看人做起来容易,实则取酒、置酒、饮酒这些精微动作要全靠一柄剑来完成,它已不单纯是种武器,而是使剑者的手足。
「可恶……」
艾达人银目一闪,终于明白要及时采取积极行动,神怒直撂持剑者的手臂,料想切断人与武器的链接,剑傲技术再好也得空手投降。对于磊德的攻击好整以暇,矗剑横身,神怒和剑傲的破剑在半空交锋,擦出精亮的火花,象徵性地点燃战火。
「果然并非以锋利见长的剑……」
冒险以卵击石,目的是近距离偷窥名剑的风采,剑痴大叔相信自己的判断经验,若是削金断玉的宝剑,光是近颈便已寒气逼人,那容得凡剑触犯龙颜。心中反倒疑惑起来,通体乌黑的材质加上空心镂缝,若非锋利过人,这般匠心设计不可能没有独到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