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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323)+番外

两人对望一眼,沉默横亘前一秒还在场上做生死斗的男人间。纸门里不时传来神奇声响;诸如「客样,请不要躲到衣橱里面玩,这样我们很困扰!」或「大人,那是裤子,穿在下面的,请,请别套在头上!」等令人难以想像情境的对话。

「……你的伤好了?」

惊觉岩流突然对他开口,他只得正面回应:

「离痊可还有段距离,但对在下来说,伤口不致命便是痊愈了,」

血渍在襟口染成扇状冲积,剑傲以五指轻覆调侃,伤口犹有羔羊法愿的温存:

「而且那位祭司大人搀在下进来时,一恢复点术力,就会拿来替在下疗伤……真是善良到不可思议的孩子。」

将双臂环绕脑后,剑傲倚墙一笑,对象却换成了岩流:

「不过这也要感谢岩流大人,若非大人手下留情,在下早已身首异处,那还有时间救命?」

「明明是你……」

微微抿唇,岩流欲言又止。剑傲发现这位冷面当家并非没有表情,而是颜面神经太僵硬,以致所有神情都在方寸之间,只消经过短期特殊训练,洞察眉宇间的微妙动作绝对是件好玩的事:

「……不,没什么。你……师承何人?」

找不到台阶下,岩流的问题转得极硬。剑傲懂得顺水推舟的艺术,何况这问题并不唐突;举凡武者见面,首报姓名,次请师门,这才正式地放对比试,今日一战实在起得仓促,一来岩流自恃身份,二来剑傲很少和人公平正义的决斗,见若叶当家有此一问,剑傲认真地支颐思索:

「师承?老实说人有点多,我也记不太起来……有的很别扭不想承认,有的教没两下就把在下赶走,有的还没开始教就不见了……」

屈指清点,剑傲正经八百地叨念岩流听来匪夷所思的信息。要知凡教习技艺,师承乃一大要事,同时也是武者的荣耀尊严,侮辱师门惹来杀身之祸更是常有之事。剑傲语气却像清点自家宠物,不用说敬意,连认真盘点意愿都欠奉:

「所以,我想可以这么说罢……在下没有师父。」

注意岩流面容,意图捕捉他瞬间的惊愕,剑傲成功了。不等对方进一步追问,他玩弄斗蓬上的线头微微一笑。

「不过大人剑术实在是很好,在下见过的日出剑客中,大人当为鳌首,」

毫不保留赞誉对手,岩流像吞到鸡蛋般猛一气窒,不安地瞥过了头:

「尤其是『燕返』……好美丽的剑法,特别是掀起血雨那一刻,彷佛当真看见燕字成行,舞过生与死的边界……真想再看一次。」

好像中招倒地的不是他,湛黑眼睛盈满对剑术之美的狂热,「再看一次」的代价是什么,似乎暂时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岩流望著他的笑容,不知为何竟一阵战栗,这男人不是开玩笑的,把性命奉为圭臬、把求生当作自然的人性并不存在他身上,与其说他泯不畏死,岩流终于体会到,剑傲压根忘记自己是活人。

「……即使本人请问你,你也不会告诉我名字?」

「很抱歉。」很简单的回答,也是再明确不过的回答,剑傲再次绽开微笑。

轻推隐于狩衣袖口下的太刀,岩流神情中竟略有些遗憾。抿了抿乾涩的唇正要回话,右首出居的纸门却突地开了,一群更衣跪伏著倒退出来,引带门内谨慎的白色身影。岩流和剑傲同时转过头来,后者瞬间瞪大了眼睛,白影畏缩地停下步来。

「啊,啊……那个……」

感受到众人目光似玩赏古物般热切,更衣完毕的少年慌的无地自容,只得选择低下了头。剑傲兴味地支颐,不让莱翼看见他唇角扬起的怪异笑容:

「感,感谢若叶大人赐衣,小……小生受之惶恐。」

依旧是一身洁白,祭司全身如裹薄雪,只下裤是深紫配色;上身罩的明衣类似西地长袍,却不至拖地,长及腰畔的袖口纺进墨色袖括,侧线则缀上千鸟结,腰间以白色宽带打理得俐落整致,更衣甚至多事地替他戴上秀雅的远文冠。

莱翼的气质本来含蓄,搭衬东方风格恰如其分,若不是少年金发青瞳,礼司定会延揽他作下回祭典的神官。

担心剑傲的伤,祭司扶著不惯的长冠跌跌撞撞朝大叔奔来,似乎找不到合适尺寸,裤布松垮垮地漫延踝下,剑傲冷静地看著莱翼一头撞上身边的墙,然后整个人淹没到布海衣潮中。

「你……你还好吧?」

总算从结构复杂的里衣中翻出开口,冒出头来的莱翼打头却是这句话。更衣们在纸门口掩袖偷笑,对自己的杰作大感满足,却给岩流一扫噤声。

剑傲不禁莞尔,时间虽然短暂,却是难得打从心底的笑意,适才阴霾一扫而空:

「在下一切安好,托祭司大人的福,伤愈的速度很快。」

「这,这样吗?真是太好了……」

放心地呼出口浅气,远文冠半遮小祭司秀雅的眼眸,莱翼狼狈地将它挣扎推高。温暖体温再度滑入指尖,热流扩散到胸口伤处,祭司一刻多馀的苦楚也不让他受,竟是接续施展祈祷术来。

没有反抗,剑傲只是从高处注视这文弱的男孩,矮将近一个头的身高,毫无杂质的清澈蓝眸……他的眉头渐渐簇了起来,影像在眼前模糊;最近自己好奇怪,遁入魔剑的时间缩短,静如止水的心境也频起涟漪,而且竟会为了半身人的狂语生气,他什么时候变的那样多愁善感?

伤一点一滴痊愈,大叔神志却越来越恍惚,脑海里涨潮般涌起血红,望著少年纤细似无反抗之力的颈子,过往不知多少次,他曾以剑尖狠狠没入同样的咽喉,有时猎物尚未死绝,他便徒手将对方勒毙,享受那瞬间的快意。

想像少年因空气稀薄而苍白,在生死交关处恐惧呻吟,剑傲的腕微微蠢动,黑眸空洞,意识已不受他控制:

「青儿……」

「嗯?」听见陌生叫唤,莱翼从专注中抬头,剑傲被这声回应激得一愣,刹那间全醒了过来。这才惊觉那双染满杀戮的手已逼在莱翼颈侧,祭司却浑然无觉,见大叔脸色发白,还以为伤口出了问题,连忙凑近慰问。

「哇啊啊──!」

来不及多做解释,左首的出居突地响起尖叫声。剑傲趁莱翼惊愕回首的当儿不动声色将他推开,尖叫来自稣亚的更衣房,大叔不禁苦笑,怎么换个衣服也能有这么大风波?

正忖度间,人影在门口推挤,然后便是惊慌失措的劝谏声:

「先……先生,不,小、小姐,您不可以这样子出去啊!」

「大人,这衣服不是这样穿的,襟口该……啊,请、请别开门,求求您别开门……」

唰地一声,纸门完全不顾更衣意愿地打开了。

「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子穿?这样不是凉快多了?」

魅惑却跋扈的声音,众更衣的惊慌总算有了解答。剑傲附手往门口望去,果见女装女貌的稣亚傲然倚柱而立,肯定是搭档执意挑选的颜色,稣亚一身红得火热,外罩小葵浮线棱深红长桂,袖长几乎及地,内衬略为收敛的浅红小袖,将她傲人的曲线烘托的十分熨贴,下坠随兴的七尺红裤,菊缀从胸口绕过袖括垂落地面,法师以修长的指捞起衔在口里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