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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360)+番外

「祭司大人……」

莱翼的状况也好不到那里,羽翼在无意识下收回体内,金发湿漉漉地委顿前额,法愿一解除,莱翼身上的阴暗感也瞬间消失。小祭司呻吟一声,这才缓缓张开双眼,回头见千姬安然无恙,自己却无力地枕在法师膝上,莱翼一片茫然:

「发生了……什么……事?」

心口兀自怦怦跳动,稣亚的日出装束下尽是汗珠,对莱翼的问题不禁怔然,自己做过的事竟不记得?却见蓝眼已褪回天空色彩,只是脸色苍白一倍。

莱翼这才惊觉自己躺在稣亚怀里,『法师是女性』的观念深植脑海,纵使稣亚为了施法早已化回男身,神都人一但相信到死也不会改观。不顾双腿虚弱,小祭司慌忙坐起:

「啊,法,法师小姐,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说对不起,只是很抱歉……不,我也不是要道歉,只是……」

见稣亚单手高举,以为逃不掉惩罚,莱翼闭著眼瑟缩一旁等待。孰料肩头一暖,然后是布料覆盖双臂的触感,十二月寒风再难缨其锋,小祭司鼓起勇气睁开眼,稣亚早已双手插腰,背著他遥望远方:

「老是喜欢强出头,现在吃到苦头了罢?你的披风,真是有够没品味的设计,还给你!」

原来是适才地道里解赠的衣物。明明冷到地面结霜,法师衣服从来不穿好,这边削肩那边露臂,却连个喷嚏都没打,莱翼扶稳披风佩服不已,却蓦地被稣亚背上图腾所吸引:精致的黑色刺青从肩头延伸腰际,连臂上都攀爬少许,即使博学如他,也无法辨认书页上过于古老的文字。冲口想问,料想也只有被泼冷水的份,小祭司只得呐呐低首:

「啊,那位先生……还有千姬殿,没事了吗?」

想起自己动手的前因后果,莱翼一跃而起,回头却更吃了一惊,半身人真不愧行动敏捷的美名,转眼耶里克主仆竟已脚底抹油,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你永远无法在同一处看到同一个艾达人。』想起古老的谚语,小祭司叹了口气,似乎已被磊德不攻自破。他和白狼主人总有种莫名的缘分,莱翼不必靠神便能预知,他们终究有再见的一天。

「我没事,幸好有你和法师大人;快去看看那位先生,他现在意识很混乱,恐怕有性命之虞。」

千姬的提醒让小祭司一惊,似乎急于逃命,耶里克善尽道义地留下了鬼丸和见愁,前者不安地跺地嘶鸣,似乎随时都会脱缰远走。莱翼忙和稣亚联手扶起昏迷的见愁,却见大汉肩头旧伤迸裂,伤口血肉模糊一片,因高烧喘息不已,小祭司忧心地凝起眉头:

「情况不妙,这伤口拖太久了,再不赶快救治不行……」

刚将掌心触及肩伤,莱翼忽地眼前一晕,使命感逼出的肾上腺素已给他挥霍殆尽。

也难怪,从城下一路使用治愈术至今,小祭司几乎身心俱疲,伤害转移、大型法愿加上逃命,法师说得对,是自己太不自量力。井在体内枯竭,稣亚目赌莱翼凝在掌间的术力蓦地熄灭,还来不及多问,只得诧异地接住祭司崩落的身躯:

「喂,笨祭司,怎么了?喂,喂,你别死啊……你该不会真的这么没用吧?」

摇了摇小祭司的身体,却见他双目紧阖,竟是熟睡过去──典型术力使用过度的症状。不禁啐了一口,不动声色地将莱翼身上的披风掩好,法师兀自嘀咕:

「哼,就爱逞强,现在好了吧?也不想想自己几两轻重?现在还得让老娘照顾……」

正想回首侦询千姬意见,却听心占竟也呻吟一声,相连的心境命运本来同始同终,保护人昏迷,姬殿自也不能幸存。砰咚一声,千姬跌落的身躯在莱翼身畔激起尘沙,稣亚先是呆滞半晌,随即抓狂地抱紧头颅。失去意识的千姬和小祭司睡死的面容相叠,宛如一双午后沉眠的天使:

「该死……」

望著满地残局,稣亚尽可能托额保持冷静。搞什么鬼啊!这个受伤那个昏迷,现在他要到那再找一辆拖车?

◇◇◇

人类是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睛的,剑傲凭直觉这样确认。

和自己充满血腥、污秽而肮脏的魔眼不同,眼前那双宝石很难让人将它和杀戮连在一块。如此天然的红,只有在最晴朗的傍晚,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偶然瞥见的霞色才能媲美;没有奥丁银眼邪恶的诱惑力,来人的眼睛自然使人心生亲近,却又不敢强加亵du。

「你是……谁?」

剑傲不自觉地喃喃脱口。对方眉头微微一皱,不似大部分刺客喜爱蒙面,基于见者必死的信心,红眼下的脸容大方地曝光风中。看不出性别──这是剑傲第一点困惑,黑暗中只觉他年纪异常的轻,而回答不是用言语,而是与对方身份相符的行动。

丰富的经验似乎让那红眼杀手直觉感应到,剑傲是船上最危险的存在,即使如此也不对他构成威胁,透明至血管跳动都清晰可见的五指一夹,银色的影子便自四面八方收拢。在船舷上迎风而立,剑傲第一次看清敌人所用的武器。

约莫十多尺长的银鍊缠绕周身,舞动时几乎看不清轨迹,只有当攻势缓时,剑傲才能辨认银鍊末端、蘸满鲜红的中心,竟是枚巴掌大的重锤。如此冗长的鍊子要牵动锤心,砸中该砸的地方而非自己的脚,剑傲自忖再练十年也做不到,这武器的型式却让他想起皇朝某种奇门兵器:

「流星……锤?」

形容词和名词剑傲是分开的,这武器同时也代表著对方的身分。公会情报网果然不容小觑,剑傲更惊异的还是自己倒霉的功力──刚跟皇朝统治者小叙,又被日出当政者逼得被迫跳河,而跳河之后竟是邂逅暗杀界的王者,这还真是绝无仅有的行程。

他终于知道山中暗夜的杀手为何被称呼为「流星」,的确这类兵器无论东土西地,都是少见的典型,但这并不妨它的威力:

「霜儿,快躲开!」

杀戮的职业病让对方连询问身分的步骤都跳过,流星锤绕过舱顶一圈,剑傲才刚拔剑出鞘,锤心已开始导览今晚第一个景点。胸口的旧伤隐隐作痛,剑傲轻轻咬著牙根,锤鍊伴著离心力的一击果然不容小觑,他闷哼地倒滑两步,虎口已震出血来:

「你还好吧,乾爹?」

失声惊呼,霜霜本能想抢进战圈,但她素来颇有自知之明,流星卷起的剧风让她很快明白自己的斤两,只得咬牙伫足。

比较惊讶的反倒是流星,似乎对剑傲竟能接下一击感到错愕,那不知是男孩或女孩的杀手蓦地停下动作。一双红眼无机地在夜色里荡漾,半晌红眼一眨,优雅地抬高眉头:

『若叶……岩流呢?』

连同乐师在内,剑傲和霜霜心中皆尽一突。那孩子连唇都没掀一下,霜霜想起死谷学习「传音」时的状况,但这又比那更天然,好像世间沟通方式本来就该这样,语言只是多馀的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