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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363)+番外

「这船上的乐师……是你们的内应罢?」

闻言一警,最惊讶的莫过于霜霜,掉头朝端坐案前的少年看去,面对渐次下沉的船舱,却见他神色如常,只是按弦的指微微一抽。流星优雅的红眼往乐师一瞥,传音再次回荡舱中:

『他不是……我的「月影」。』

「喔?」

听对方答出意料之外的名词,剑傲反倒好奇起来。特别是提及「月影」二字时,原本无机质的句子竟起了些许涟漪,剑傲微微一哂,剑尖往下舱一指:

「我知道……我是指下面那个失手被擒,捆得像粽子一样的家伙。」

『也不是,他只是代替月影的人,才会这么不济事。我的『月影』……不见很久了。』

这次剑傲倒真的愣住了。语调忽转感慨,这是流星截至目前为止最长的句子,对于山中暗夜的内部结构颇感兴趣,剑傲暗忖「不见了」应是指「失踪」,而且对方还用上耶语的所有格「我的」,可见月影并非指涉某人姓名,而是某种固定的职位。

按船上的布置猜想,山中暗夜之所以每次暗杀都能手到擒来,光凭流星一人蛮力决不可能,所以月影应是担岗了事前准备、或卧底或破坏,以待真正的杀手遂行任务的工作。

这类工作不仅危险,而且随时有壮烈牺牲的可能,两人之间非有高度默契和信任不可,不合格的月影就会像现在一样,扯任务的后腿不说,连流星本人都会因此丧命。

也就是所谓的副手性格,月影必须是最出色的辅助人。

「原来如此,所以『流星』才会没接收到若叶当家缺席的消息……」

但即使失去副手,流星一人也足以把猎物逼向绝路。单眼辨识敌人就已经够吃力了,没想重锤造成的伤口有如斯疼痛,握剑的一臂失去力道,剑傲只得暂时交剑左手。

冷不防左手指节一凉,不做多馀的攻击,流星显然比谁都懂得人体的奥秘,知道从那里下手最容易使人失去行动力,剑傲以意志催动五指挣扎半晌,终于放弃了最后的武力:

「可恶……」

连闭目待死都不必,左眼负荷太大,眼前渐次模糊的景物是它的抗议手段,诉求就是他的性命。剑傲单膝跪倒,结果他的死法仍是这么无趣,因为目睹若叶的谋杀现场而陪葬?只怕这船上没有幸存的目击者,不可能将此幕载入丹青。

剑傲自嘲地笑笑,这当口他竟想起些无聊的事情,如此一来,流星就是悬赏榜首了……

然而这可能震惊猎人界的事实却没有发生。正当疲倦剥夺他最后一分视觉,皮肤更敏锐地感受到一阵凉风,似有什么事物划过耳际,未及凝神细看,流星的闷哼声伴随船舷碎裂,黑影划过月明星稀的夜空。惊叹来自霜霜,妙眸往黑影去向凝望:

「老虎……?」

这话让剑傲也不禁一愣,从死里逃生的茫然中苏醒,勉强唤回二分之一的视觉,自己和流星间果然多了只来路不明的生物。

从未如此近距离目赌肉食性动物,虽然皇朝时有打虎的古老传说,眼前一身雪白的虎绒仍让剑傲移不开眼睛。更令剑傲惊讶的是它出现的时机,这样一只体型庞大猛兽,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冒出河心的屋型船?

「徵明、河魁、从魁、传送、小吉、胜先、太一、天刚……」

正不解间,两人背后却传来莫名的呢喃,剑傲蓦然回首找寻始作俑者,心中已有预感,本来这船舱除他和霜霜外就只剩乐师。此时只见他扶案站起,绿眸承满月光,双手食指并拢,捏成难懂的印记,虽然对他出手时机不予置评,这只来路不明的野兽确实救了他性命。以爪擦地轻吼,白虎漆黑的斑纹移动时宛若大网,扑天盖地为流星捎来致命的信息:

「……大衡、功曹、大吉、神后,急急如律令,速速从我命……」

黑发绿眼,这种混淆种族的组合委实少见,摆在少年身上却异常契合,此刻长发随术力飞舞,几乎和奈河波涛同步,翡翠般镶嵌的猫眼更添几分神秘。

剑傲确定她正在施行某种术,不若法愿华丽,也比法愿多了几分神秘。食指中指并拢,少年换了手印,脸上神情更为慎重,乐师的宫服被称作「青褶」,袖口远较一般方宽,此刻敕令彷佛自体内深处发出,连长袖也汹涌澎湃:

「……狂言,式击!」

兽的力量何其庞大,流星纤瘦的身子简直蝉臂挡车,白虎俐落地瞄准咽喉,瞬间鲜血乍迸。霜霜掩面不敢直视,却见流星摇摇晃晃站稳,单手掩著侧颈伤口,血液再次曝布乾涸般渐渐止息,纵使伤口的痕迹仍在,这种小伤已威胁不了性命。

剑傲面色凝重,他看见近乎半透明肌肤下跳动的血管,在那刹那化为鲜红,又褪回无机的色彩,暗忖这家伙果然非人哉。

「叱!四神相应,令寅、巳、申、戌助我……」

深绿色的眼眸被额角淌下的汗水濡湿,少年不如口上从容写意。操纵白虎显然耗去他大量精力,这陌生的咒辞让剑傲蓦地想起百鬼门的女孩,一时托腮若有所思起来:

「狂言,咬下他的头来!」

在旁观战良久,少年乐师显然有极好的判断力,明白光是小伤解决不了眼前的杀手,但一个纤细的少年剧然下此命令也让霜霜一颤。

白虎遵照主命,血盆大口热情地吻向流星,对方很快恢复冷静,无法正面对抗野蛮的力道,流星选择迂回策略。大胆拥住白虎的头颈,牵制他的行动范围,野兽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吼,一时收势不住,一人一兽双双跌入河道。

噗通一声,伴随漫天水花,流星暗沉的发没入奈河怀抱,白虎才接触水面,立刻像轻烟般散了,剑傲定睛一看,只见水面上一张湿透的纸载沉载浮,这才恍然大悟:

「这是……『式』?」

忆起百鬼夜行时和法师在面馆前见著的狐狸,这白虎显然有异曲同工之妙,望著少年的目光更感兴味。乐师已从案前站起,冷若冰双的五官略带轻蔑,食指和中指夹著张剪成翅翼状的白纸,剑傲的凝视自有一股压迫力,他轻轻簇了簇眉头:

「你想死我不反对,但可不可以不要一直盯著我瞧?」

剑傲一愣,却听身后喘息声剧至,这才惊觉流星已卷土重来。全身湿透,肩头鲜血淋漓,混在奈河水里涓滴,男孩的恢复力依旧惊人,只是伤口不再像适才一样愈合。

难道流星的代谢能力并非漫无止尽?唇角燃起微弧,剑傲重新握稳剑柄:「乐师先生,你有没有办法做出一只鸟来?」

少年皱起眉头,冷漠中难掩好奇。「要鸟做什么?」

「能做出来吗?最好是华丽的、引人注目的,能飞得很高得的那种鸟……」

不直接回答问题,剑傲回头架住流星重整阵势的攻击,金铁交击,迸出灿烂的星火。

「我没办法召唤鸟。」

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剑傲心头一沉,但乐师接口的话又将他提了上来:「但是一两只乌鸦倒是没问题。」剑傲不禁苦笑,差点被尾随而至的锤心击个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