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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364)+番外

「乌鸦也是种鸟不是吗?」少年锐眉一收,显得有些愤怒:「你是死人吗?」剑傲一愕:「什么?」苍白的五指夹起白纸,乐师一面嗫指蘸血,在纸上画下难解的图腾,一面冷冷回应:

「死人也是种人,不是吗?」

剑傲哑然,这少年的好强当真天下少有。似乎为他毁谤挚爱的式术呕气,乐师直起身躯,五指将手中咒纸搓成碎片,也不知他如何办到,碎纸片在风中列队划出弧线,穿破舱顶逸向天际,在这瞬间鸿图大展,几百张碎片化作同数量的黑影,瞬间屋型船上已响遍乌鸦嘶哑的叫声。

「好多……」

本来只打算叫个一两只,抬头见连月光也被遮蔽,剑傲不禁目瞪口呆。虽对法术不熟,如此大规模的召式不可能不费力,随口的絮语却被爱记仇的少年听得分明,趁著施术空档冷然道:

「你不满意吗?不满意我收回来。」

大叔早已领教过他的怪异逻辑,那敢在这当口挑战?只得苦笑不语。那知沉默反倒更引起对方疑心,少年很快扬眉反弹:「你做什么不出声?」剑傲一愣:「不出声也不行?」乐师双眼漠然,漫天黑鸦随他旨意窜升:

「谁不知道你心里不服,只是此刻赖著我救你,只好忍气吞声。」

被他说中一半心事,剑傲不禁老脸微红。不过大敌当前还有心情计较,光这点就让他不胜佩服之至,几百只鸦群在空中盘旋无论在那条河上都不是常见的事,沿岸挂满各色旗帜的船主纷纷探出头来,缀有黑色新月的船更是迅速往河心收拢:

「喂!发生什么事了?有麻烦吗?」

「那群乌鸦是怎么了?摆渡,靠过去看看!」

由于无锚的船已飘离船队甚远,卫佐划船需要一段时间。河水涌得更急,刹那间屋形船已泰半没顶,剑傲膝盖以下全浸水里,拥著乾女儿退到一旁;少年一面指挥鸦群,一面取纸出怀,霜霜好奇地望著他,心想这人随身带这么多纸,这种战法倒也辛苦得紧:

「狂言,回来!」

啮指出血,在半空中画出图腾,适才抚琴的指依旧灵活,剑傲察觉那很像五芒星,却又不完全是。水面发出幽暗绿光,嘹亮的低吼重新响彻舱中,白虎甩动满是河水的长毛,亲腻地在少年掌下踅了一圈,主人以掌抚mo意示慰籍,养足精神的战士再次出征,目标是同样与奈河水搏斗的流星。

眼见挂有若叶旗帜的船逐渐逼近,流星红眼微微一烁,原先冷静双眉扬起著急的弧度,似乎在离去与完成任务间挣扎,剑傲讶异的发现,那瞬间他竟嗅到一丝流星身上残馀的纯真,纵然已被压抑的锁鍊噬去大半,透明肌肤随血管的色泽由红转白,也让那孩子多了几分人性色彩。

『不行……』

正犹豫间,不防背后白虎重整旗鼓,凭藉身高的优势,大掌自上而下,好在流星的运动神经敏捷,千钧一发之际向半浸水底的船舷滑开,这才没给压成肉饼。白虎的馀风却让他顿失重心,顺著倾斜的甲板与水相亲,为避免重蹈覆辙,五指飞快向船槛寻求凭依,武器便无从顾及。

锤心随长鍊滑落甲板,冗长的铁鍊发出清泠的声响,锤心的沉重更加快他滑落的速率。流星忙伸手去捉,谁知朝夕相处的武器如今却叛主逃离,原因是剑傲当机立断的手。单臂举高长剑,在白虎身侧昂然而立,剑傲俯视半身嵌在水中的孩子,夺过流星锤便往舱内一抛:

「还给……我!」

武器被抢,流星单手握住船舷支撑重量,著急中完全恢复孩子本性,嗓音全是稚气的求恳。剑傲首次听他用喉咙发出实声,彷佛很久不曾说话,语调生涩,适才无机的印象全被洗刷殆尽;

「听好了,如果要拿回你的东西……」

枉顾对方的求恳,纵对流星的转变也微感讶异,看准逼近的若叶卫船,剑傲将银锤提在掌心,馀下的单眼露出若有所思的光芒。屋型船已没至舱顶,两人和面无表情的乐师一道向下沉,转身钳住霜霜的手,剑傲在船首最后一寸立足之地展开微笑:

「给你一个机会,明晚子时,我在这条河的西岸吉原街等你,不见不散。」

犹带笑意的声音回荡空气,奈河冒出几抹水沫,终于连船首新月也据为己有。河上轻风抚过,迟来的卫佐愣愣审视屋型船的遗骸,除了满船的尸体,舱里已一个活人也没有了。

三只安静的猫,自河堤悄悄窜入黑夜的怀抱。

─若叶·第五章完─

第六章1

若叶第六章

「神给每个人一颗心,本就是为了要感动。」

◇◇◇

1

「法……法师大人,我们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捧著手中散发清香的绿茶,小祭司的处境只能用「手足无措」形容。

在他膝下的是块经过薰香、绣纹精致的蒲团,蒲团下则是草香四溢的榻榻米,置身的房间不过四尺高,融有甜香的烛光半掩对面稣亚的面容。一群浓妆艳抹,满脸好奇的年轻女子则挤在他身后的纸门口,莺笑燕语的指指点点让莱翼犹如芒刺在背,要不是窗户封的严死,他真想张开翅膀飞出去算了。

「没办法,整个天照我只熟这里,你想怎样,谁叫你和那笨女人要昏倒?」

让莱翼如坐针毡的罪魁祸首却似毫无悔意。手捧清酒,法师早已擅自找了日出式的浴衣换上,一脸回到自己家模样,要不是五指还扣著荥惑、身后还躺著伤患,若叶家的公主又静侍一旁,稣亚的样子就跟一般来艺妓茶屋寻欢的花客没两样。

是的,艺妓馆,位于奈河西岸的吉原街,便是两人目前的所在地。

「可是法师小姐,那些女孩……」

「吉原」街远从播磨统领天照开始,就是著名的花街柳巷。艺妓馆鳞次栉比,挂上茶屋、酒肆等招牌,数量比奈河两岸的墩还多;吉原区又被天照人称作「花廓」,为防有雏艺想不开而逃走,廓的四周是深达三丈的水沟。沿街则种满了绿意盎然的柳树,风来时摇曳婀娜,往来的恩客总会流连回首,为适才的温柔乡依依不舍。

所以这些柳树又被同道中人称作「回头柳」,取其三步一回头,乐以忘归之意。

「嗯?她们只是对你很好奇而已,你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再说这是你自找的。」

「阿国」茶屋在这诺大花廓里算不上起眼,然而小楼娉婷,曲觞流水,也算得上风致独特。稣亚一到天照就看上了这处,前些日子霜霜小居月山家,法师便三天两头拉著大叔往这里跑;一般茶屋的配置都是两楼式,进门是布置得素雅乾净的玄关,客人在此脱去鞋袜,由雏艺引导上楼,二楼便是一间间由纸门隔起的雅厢,约定的艺妓则在此时现身表演,陪客人饮酒尽欢。

果然是常客,就在几分钟前,稣亚满目疮痍地走近「阿国」时,掌馆的老板娘看见稣亚先是愣了一下,主要是他身后木椅上不仅挂了个异国男孩,肩上还扛著个一路滴血的大汉。不少雏艺见状失声惊呼,奔走相告,老板娘吓呆了: